[原创] 回到神圣的写作

回到神圣的写作 杨献平

???现在回想起来，法国人丹纳一句话让我觉得了个人某种艺术判断的正确。他说：“要了解一件艺术品，一个艺术家，一群艺术家，必须正确设想他们所属的时代的精神和风俗概况。”这样的一种论断，不只是鉴赏和考察艺术品及其艺术家的方法论，放在艺术的写作乃至创造上都很合适。我们知道，艺术是个人的，但艺术的形成乃至流传却不仅仅是个人的。个人只是书写者和创造者，好的作家和艺术家是时代的观察者和表述者，是人类乃至上帝之间的使者，他们沟通着人与人内心的神灵，也沟通着时间差异中的人类共性问题乃至共同情感。 ???这句话拿到文学创作中依旧合适，按照丹纳的说法：“这个艺术家庭（指艺术家的全部作品）本身还包括在一个更大的总体之内，就是它周围而趣味和它一致的社会。”（《艺术品的本质》）丹纳的意思是，艺术家不是单一的，他们融合了时代的因素，打通了人类与生俱来，持之久恒的共同命运、梦想、现实境遇和情感要求。以此来关照当前的散文写作，尤其是那些以别异甚至幽闭体验，另类思维来求的散文写作与众不同的写作，他们的成功在于博得了艺术领域的“特别”和“另类”体验的成功，但却丧失了艺术家应当具备的关注人类的“共性问题和情感要求”的能力，使得艺术成为狭窄的个人修为，创作也变作了看起来庞大汹涌的个体行为。 ?? 近期的散文中国论坛出现了很多的自觉写作者，例如孟澄海、颜全飚、张利文、朱朝敏、也果、米奇诺娃、江南雪儿、沈荣均、周闻道、宁默、衡阳雁、王克楠、冯文柯、詹文格、姚牧云等优秀的写作者。如果要具体分析，孟澄海的散文写作很大气，一方面，他能够见微知著，以人间情事，行精神之风，以个体命运观察灵魂深度，是近来特别好的写作者之一。昨晚，细看了利文编辑的32期散文原生态网刊中孟澄海的作品，其中一个情节是，女鬼把牧羊人待带到一间房子里，然后宽衣解带……不由得一阵感动，这种人鬼相恋，实质上是真实肉体与虚无灵魂的交合与对抗。这样的情节，再加上真实的地域的叙述，使得文字张力无限，充满了诡异的现实主义风格。张利文后来的一些作品，写个人处境，写具体氛围，从眼前乃至贴身事物中找到最适合自己那部分，并从物中提炼出个人对于这个世界乃至物本身的态度。在“我”而非我，非我就是我，这种内心交叉的影像和思维，使得文字饱满而充满力度。颜全飚的村庄系列是平实的，甚至到了不点一墨的程度，他只是在说，介绍，向不熟悉的人，说出福建某个地域的村庄在他乃至时间眼中的真实状态，这种写作是简单的，也是最需要功力的。亚里斯多德认为诗歌起源于模仿，人对客观存在物体的观察和说出，但在模仿过程中，人不可避免地掺加了个人情趣，就构成了书写者与书写者之间最根本的差异，孟澄海的作品，其中一个情节是，女鬼把牧羊人待带到一间房子里，然后宽衣解带……不由得一阵感动，这种人鬼相恋，实质上是真实肉体与虚无灵魂的交合与对抗。这样的情节，再加上真实的地域的叙述，使得文字张力无限，充满了诡异的现实主义风格。张利文后来的一些作品，写个人处境，写具体氛围，从眼前乃至贴身事物中找到最适合自己那部分，并从物中提炼出个人对于这个世界乃至物本身的态度。在“我”而非我，非我就是我，这种内心交叉的影像和思维，使得文字饱满而充满力度。颜全飚的村庄系列是平实的，甚至到了不点一墨的程度，他只是在说，介绍，向不熟悉的人，说出福建某个地域的村庄在他乃至时间眼中的真实状态，这种写作是简单的，也是最需要功力的。亚里斯多德认为诗歌起源于模仿，人对客观存在物体的观察和说出，但在模仿过程中，人不可避免地掺加了个人情趣，就构成了书写者与书写者之间最根本的差异。 ?? 朱朝敏的散文语言是突兀的，有意或者无意的词语撮合使得她的散文语言呈现出一种非凡的打击力量。但丁在《论俗语》中将意大利的俗语称之为：“光辉的，基本的，宫廷的和法庭的”，这种语言力度源自民族内心乃至他们所处的历史和地域背景，朱朝敏散文语言的成功，大致是个人性格、成长经历甚至内心情境所致。但从她的文本来看，追求建立个人的精神宫殿的努力是有效的，但还存在一个问题，这样的写作似乎是跟在她人后面走的，尤其是新散文那些女性写作者——不食人间烟火，专向神灵虔诚供奉，妄图以精神的通达获得世俗的认可。 ??也果的文字看得不多，只在论坛出现一篇，但是有力度的，与我们这个时代的底层结合得非常紧密，他观察，他说出，他能够从根本的地方出发，说出底层共有的众生悲哀所在。米奇诺娃的文字有一种嬉皮士的优雅和开阔，她不装腔作势，故作高深，还十分讲究文章布局，处处散漫，但细读又觉得了作者那种笨拙的匠心——之所以用“笨拙”来形容，是觉得米奇的文章不是那种善卖机巧的小女人格式，而始终有一股可爱和坦率的傻气。江南雪儿的作品有一种灵魂的高度，语词大气，充满“向上的沉郁”和“精神欢愉和阵痛感”。再一个，她能够很好化解大题材，并很好地将之本土化，个人化。周闻道的散文很直率，情感十分流畅，且不乏深度，有一种“大智若愚”的感觉，很男性化甚至雄性主义，柔情逼真，大气自然，也是我所喜欢的。 ??? 沈荣均的一些文字显得唯美，自由，讲究语言的韵律感，这大致和他诗人的身份有关联，沈荣均也写疼痛，写村庄，周边的生活乃至个人的内心情感，给人的感觉是安静的一个人，一个写作者。他的许多散文观点是令人刮目相看的——清醒的写作者总是可以看到自身乃至这个时代的散文写作弊端乃至成功之处，他们是不盲从的，有主见的。与沈荣均文风相同的还有冯文柯、詹文格和毛云尔、王克楠等人，他们的散文是轻的，类似于朱大可讲的“安闲的，类似于走和躺”，安静地说出，安静地叙述，字里行间诗意弥漫，读后有一种淡淡的时间的味道。 ??? 宁默和衡阳雁的作品很大气，也就是很有气度，读之，常常会令人想起茨维塔耶娃、杜拉斯等女性名作家，对事物乃至个人经历场景的某种有意识的“神化”，使得场景沉郁大气，充满了个人情绪，她们不是轻忽的情感抒发，而是细致入微，既能沉潜于地，又能掠升于空，这种方式是我们喜欢的。此外，还有初中三年级刚毕业的姚牧云，文字感觉之好，艺术能力之高，是我当年没法比的，她的文字既有生活附着，又有奇思妙想，抓住生活的本质特征，还可以从中找到完全可以打动自己乃至他人的情感细节，假以时日，我们应当相信她确实是了不起的。 ???最近，很好地阅读了俄罗斯作家普里什文的《鸟儿不惊的地方》，他一生都在漫游，是俄罗斯北方的发现者和叙述者，他写猎人，异教徒，写幽暗的森林乃至森林中带子一样的湖泊，写离奇的死亡和古老的民俗，现代风情和神秘传说——他让我们很好地感觉到了一方地域对于艺术的重要性，看到了一种真实的发现对于书写者的强大支撑。在中国，最优秀的思想者也比不过西方的一个最蹩脚的学者，许多思想并非原创的，缺乏宏阔的背景和博爱精神，也不具备那种独立开创的环境和素质，一些写作者妄图以名著解读乃至人文知识的思考来进行思想性的写作——尽管可以在文学圈内起到普及新思潮的作用，但充其量不过是一种复述而已。

??? 达芬奇说：“绘画是一门科学”，这是清醒的认识，文学也是一门科学，文字有自己的内在的品质和要求，有规律和秩序，不是浅薄的标新立异就可以完成的。一个优秀的成效卓著的写作者，是具备科学思维的，不是随意处置题材再加上一些古怪的意识流就可以成就伟大篇章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所有的艺术都是指向人心的，人性的，共有的和共同的，哪怕一面水泊，也是自然的，人类的，一个人背后是无数个人，一粒石子当众包含了无数的沙子，一点光说不定就是宗教表述的天堂和地域。成功的写作者是通人性的，愚笨的，甚至傻得只知道叙述引申和联想的……凡此种种，我们在个人、私人化乃至床上的文字旅程已经太久了，回到神圣的写作，我觉得十分必要——神圣的不仅仅是通常所指的爱与恨，还有简单，隆重，奔跑，呼啸，还有反抗，呐喊，梦想和仰望——只要是人类正在经历和已有的，绵延不绝的，世世代代的，我相信这些都是神圣的，包括我们的日常生活，都是神圣的，充满某种灵魂乃至思想光辉的。罗丹说：“要有非常深刻的、粗犷的深情”（《罗丹艺术论》），这才是写作最为简要的概括，深刻使我们认识到世界乃至一切存在物的本质，粗犷让我们不被表象乃至华丽本身所局限——回到神圣的写作，才是有前途的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