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故乡的云头花朵之二

故乡的云头花朵
　　　　　　　　　　　清晨
　　开始的时候，露珠被鸟声惊醒，打着哈欠，揉揉眉眼，用微风梳洗自己光洁的身子，大地是它们的镜子——在泥土中，它们看到了自己的清亮面颊，也一定看到了自己必然的命运。空气是清凉的，没有尘埃，它们都隐在了那里？ 　　人站在洁净与凉爽之中，感觉自己都是透明的。这时还没有风的打扰，向日葵、美人蕉、和满架绿叶子的黄瓜秧静默沉思，或许是未完全醒来，或者是在回味昨夜梦的甜美。人在梦中容易找到自己的家，那么多隐秘的东西，深入纹理丰富的内心，在适合发芽的时辰孕育成希望。 　　然后，天空蒙了灰色面纱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红晕。那些笨重的云，拖了拽地长袍急匆匆地走了。略微矜持的世界越发地温柔起来。房屋的线条不再僵硬。农具和物事也泛出了光泽，像黯淡的女子有了爱情的滋润。
　　是谁率先打碎了清晨安静的湖面？各种声音从小村的四面八方响起。有牛羊悠长或者短促的叫声从村庄不远处的地头儿传来，一声长，一声短，像是村庄的一声声哈欠和叹息，伴着驱赶和奴役它们的人的吆喝声，在清晨此起彼伏。农运车，摩托车、汽车，休息了一夜攒足了力气，大着嗓门穿越大街小巷。一天的农家生活敲起了开场的锣鼓。 　　站在院子里，和花们一起，在香味中，成为它们中的一份子。盛大的阳光开在我的体内，照亮我的内心，我爱这个世界，也爱爱我的人，这种感觉于我而言很难得。大蓬大蓬的指甲花像是一群贪睡又慵懒的小姑娘，憨憨的脸蛋埋在叶的怀里。太阳用金黄色粗硬的胡子凑近它们的面颊，痒或者扎得它们咯咯咯咯地笑成一团。茉莉、素馨、夜合，低眉顺眼的听着那如水轻灵的欢乐。它们是属于夜的孩子，小小的花蕊安放在夜的心脏上。阳光是善良的男人，没有忽略她们的落寞，爱抚的眼光从叶子的顶端到背面。大自然中的任何卑微的生命都需要敬畏，从身体到心灵。 　　各家各户房上的青色炊烟在大地、生灵和风物的头顶上，用蛇一样的身子，向着天空和虚浮的空气，用分散和弯曲的姿势，追逐晨光，逐渐消失。回转身子看见爬满矮墙的青色藤蔓，在晨风中它们的叶子微微摇晃，似乎是小孩的手掌，相互拍打，愉快而天真的声音只有我可以听到。 　　它们的一边，两棵枣树是这个清晨最为安静的事物了。它们身子不动，像我，叶子和枝杈在动，也像我。它们在我的一边，我也在它们一边，后来，我走过去，和它们并排站立。这使我感觉异样，内心忽然有了一种永恒和极其恬静、扎实不灭的滋味。 　　　　　　　　　　　　　乡村的夜晚
　　乡村的心事在风中悬挂，在泥土和炊烟上漂浮。天空浩大，如神奇的魔毯罩住生命奔涌的大地。而夜晚，似乎是一个莽撞的猛士，用巨大修长且锋利的冰刀劈开了太阳，一半沉沉地滑向海底，一半亮亮地挂在空中。倦了的鸟儿们忘记收回翅膀，站立于合欢树的枝桠上，偷听着乡村夜晚长满胡子的故事，和泛黄的村史。 　　小小的庭院里，一桌三椅，有人说话，就着薄薄的夜色。声音在村庄一角响起，划破了夜的寂静。大大的蒲扇轻轻摇动，一会儿拍拍快要熟睡了的娃娃。“快去瞧瞧，月亮掉到水缸里了。”小小的丫头，从妈妈怀里站起来，惊喜着去看。矮矮的水缸，满满的水。风吹来，漾起了波纹。小丫头看到月亮——那钩弯月真的掉到了水缸里。伸出嫩嫩的小手去捞，掬在手的只是凉凉的清水。那月影在水波中荡漾，像碎了的乳玉。男人、女人，看在眼里并不恼怒明天还要去担水，而是笑着孩子的天真，他们在孩子的童趣中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 　　低低的竹篱笆上爬满了瓠子花，在黑夜之中，它们的颜色被强行遮盖。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它们。能够改变自己的，惟有内心。走近些，看到那些柔弱的白色小花，毫不张扬地摊开在绿色的枝蔓上，安静着，在夜晚，一如羞赧的小女子：素洁，简单，在渐次隆起的湿润之中，凝聚并抱紧露珠——大地的心脏。 　　有人从门前的路上经过，他们的脚步声传的很远。邻居的孩子又哭了，稚嫩的声音使整个村庄和内心有了生机和温暖。鸟儿们的梦呓从不远处的杨树或者槐树枝桠和叶子之间，滴落下来，碎成熨贴心灵的珠子，一点点蔓延开来。村庄的灯火逐一熄灭，一只一只，把眼睛闭上，在黑夜之中，开始又一段时间的安闲和梦中游览。 　　夜深了时，是静谧的。树梢游走的风，踮起了脚尖，悄无声息地从屋檐路过，它把所有不安的梦呓都带走，留下踏实和安稳。好多好多的声音都在蒿草里睡着了，这个世界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梦境里只有一种颜色——玫瑰红。妙曼的月光将清辉洒落在村庄上，像是一层清凉似水的丝绸，让疲惫了的村人进入酣梦。风摸起来滑滑的，如远方的呼吸和手掌。淡淡的光晕在窗棂和薄薄的窗帘上面，那是谁的脸颊或者手指，那么安静地坐在我梦境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