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柔情(上)

——献给女儿枣的文字

玫瑰上的阳光 　　我不知道你来自何方。我想我永远也不会知道。
　　有人说你来自一次亲吻后的拥抱，有人说你来自一滴神秘的幽泉。也有人说你来自一个柔情的消魂。
　　他们的话有道理。我却不明白他们的意思。我更愿意相信你纯粹是无中生有，宛若雨后的清风、黄昏的牧歌和玫瑰上的阳光。
　　你一天天在我身体里长大，让我又臃肿又贫血，又幸福又恐惧。你像五月的的桃子，带给我甜蜜的烦恼，让我长时间地忘记了被亲吻的滋味。
　　为了给你更多的空间，我膨胀得像一朵鼓满东风的云。我听见我吱嘎作响。我害怕我自己的雷电，担心在你尚未出来之前垮掉。
　　哪个拥抱过我的人说他透过我看见了你。他说他听见了你的心跳。他说你绽放的声音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他说出了我的感觉。我感觉到你在动。
　　在你从无到有的整个过程中，我感觉到我正在变成一道伤口或一枝玫瑰。
　　我体验到了生命的裂变与阵痛。
　　想象你正照着我和亲吻我的那个人的模样生长，我又体验到了骄傲与幸福。
分离 　　仅仅因为想脱离我，出来走一趟，你就该如此折磨我吗？
　　我已经开启门。你还嫌我的门开启得不够么？
　　除了你和那个执意要吻我的人，我的门为谁开启过？你却噬咬我撞击我揉搓我撕裂我。
　　我知道你想挣断那根你和我血脉相连的纽带。可是，你是否知道，那血肉的纽带连接着我柔弱、敏感的心呀？
　　曾经，我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可不知道你这般凶猛、没有节制。那时候，我封闭透明，暗地里为幻想中的你准备着巢。那时候，你可是个连鸟影花痕都没有的未知的东西。
　　那个陌生的男人激发了我的柔情，在盲目的冲动中把你带进了我的身体。然而，我更愿意相信你是我血脉凭空滋生的新芽。否则，我脸颊上少女的晚霞到哪里去了呢？
　　我的肌肤透出你芬芳的时候，我同时感觉到了你的动荡。你日渐的沉甸像是要折断我。你是一个茁壮的母亲也难以负荷的果实。
　　在一阵拳打脚踢之后，，你撕破我血染的薄纱。你的摇荡让我惶恐。你让我心动过速，血压剧升，在不堪忍受的疼痛中大汗淋漓、呻吟不已。
　　我绝不仅仅以为你在调皮捣蛋。
　　我怀疑你真会让我死。
　　你来自亲吻我的那个人的冲动。你保存了他的冲动。他曾经也让我要死不活。
　　我知道我是有限的。
　　我知道你就要从我的身体里分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孩子，不要再折腾我，踏着我的血肉出来吧。我的身体是你最初的路。 　
命名 　　孩子，你来自一个乍暖还寒的初春。
　　你叫枣。红枣的枣。
　　“枣”来自一本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的词典。
　　你撩起我粉红的帘子走出来的时候，我满身的冷汗变成了灰烬。
　　那个人在我身体上点燃的火焰熄灭了。
　　你醒着，眨着眼，然后哭泣起来。
　　你像是从萎落的花瓣间崭露的雏果，长长的睫毛挂着碎泪。你长满粉红皱纹的小脚、小手和脸颊像是新开的玫瑰，让我饱经痛苦的身心重新获得安宁。
　　你新芽般稚嫩的哭泣，让我重现少女的羞涩。
　　枣，长成对的刺。花黄绿色。结果暗红，味甜。词典的注释。
特别的爱 　　与我断了血肉纽带的孩子，你需要新的纽带与我们相连。
　　整日整夜，我给你唱着摇篮曲。摇篮曲是我即兴编撰的。现成的曲子不是太强烈就是太感伤，不合你的口味，我怕它们损伤你。
　　你是早晨草芽上的露珠，又弱小又娇气，我知道该用怎样的节奏和音符来接触你新蕾般的身子。我不敢忽略教育的每个细节，必须学会既让你美又让你健康成长的秘诀。
　　把你带进我身体的那个人将野花放在你的床边，然后抱起你亲吻。他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他以爱我的方式爱你，碰落了你嫩芽上的茸毛。你蹬着双腿，舞着双手，以哭泣教训着那个人。
　　你的哭泣让他感觉到了危险，他紧张得像没了魂。
　　孩子，你夸张的不安吓坏了他。很久很久，他都不敢再挨近你，接触你。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姿势和力度才能让你接受。他终日为你惶惶不安。
　　几次，他把手伸向你又拿开，把嘴凑进你又抬起。在他眼里，你是深藏不露的爱情，纯洁得有些抽象，他再也不敢去接触。
　　孩子，摇篮曲的音符以微妙的质量触摸你身体的时候，你舒展得像一个被语言大师用活的词语，充满灵感，而那个把你带进我身体的人已刮光胡须，正远远地注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