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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柴 (同题)

2022-01-0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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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胡艳艳


    早晨和母亲聊天,让母亲讲讲柴的故事。母亲说柴有什么好说的?要是在过去,没柴就没法吃饭。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在第一位。可见柴的重要性。

    我的话题打开了母亲的话匣子,她竟然从她小时候一直讲到了我们小时候,又讲到现在。一个八十六岁的老人,经历了人间多少的事。说起柴来,如数家珍,粒粒闪烁珍珠的光芒。

    母亲说她小时候,因为我姥爷姥姥都上班,家里没有庄稼地,烧柴要去买。姥爷一次会买很多柴堆在院子里。有一年,吴桥又阴又雨,连续下了六十天的雨。院子里的柴都被淋湿了,屋子小也放不下多少柴。许多人家都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人多的人家简直就没法做饭,没有干柴饭都做不熟。不过我姥姥只有妈妈一个孩子,舅舅还没出生,家里人口少,做饭相对要简单。屋里能烧的东西都用来烧了做饭。实在找不见烧的东西,就出去买一大壶开水,回来切点香菜、葱、姜沏丸子汤就着干粮吃。说是丸子汤,一个丸子也没有。

    我问母亲那是哪一年啊?怎么下那么久的雨?母亲说那年是个甲子年,老人们都说,甲子年阴晴六十天。

    说完甲子年的雨和柴,母亲又开始说甘肃渭源,问我还记得我们甘肃渭源的热炕吗?我说记得啊,我保姆家有热炕,咱们家也有热炕。但不是气象局每家都有热炕,有的职工不喜欢睡热炕,家里就没有热炕。我们家双职工,两间房子,一间有炕,一间睡床。夏天,我们睡有床的房间。冬天,我们就全部睡热炕。爸爸买了许多柴禾用来烧炕。渭源产胡麻,胡麻杆烧炕干净炕又热。在我们住的房后面,爸爸搭了一个小棚屋专门放柴禾,棚子里的柴禾在我记忆里就没有烧完过,直到我八岁离开渭源,棚屋里还摞着半屋柴呢。

    母亲说,虽然家里柴很多,也舍不得多烧,她总是很节省地烧。秋天落叶的时候,我也会像村里的孩子一样去扫树叶。他们有大篱笆,大扫把,还有大背篼,扫的快,装的也多。而我没有这些扫树叶用具,机关里的孩子,只有拿着小笤帚小簸箕,每次只能扫很少的树叶回来。就我扫的那点树叶,相信是烧不热热炕的,但我却扫得兴致勃勃,扫得很有成就感。

    在秋风中扫落叶成了童年记忆里最温馨浪漫的一件事。我们房后的那个柴禾屋,多年以后还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柴禾屋前有一棵杏子树,不知是谁种的,也许是谁吃了杏子,杏核丢在那里自己长的。但它长在气象局,就属于气象局的杏树。父母不容许我们摘树上的杏子吃。妈妈说,那是公家的杏,要等熟了分给大伙吃,自己不能随便摘。

    看着树上的杏子一天比一天红的艳,嘴里馋的直流口水。哥哥和我商量:“你在树下看着人,我上树给咱们摘几个杏儿吃。要是有人来,你就藏到咱家柴禾里去,我在树上谁也看不见。”

    那时我还没上学,哥哥也才八岁多,还没学会上树。我们要抱许多柴禾垫在树下,哥哥双手拽着树枝,我站在柴禾上抱着着哥哥的大腿使劲往树上推。把吃奶的劲都用上,脸憋得通红。在累得实在没力气了,开始求哥哥快下来吧,我推不动了的时候,哥哥终于爬上了杏树。

    哥哥上了树,就跟孙悟空爬上了王母娘娘的蟠桃树,又吃又摘。哥哥捡着最大最红的杏子摘了给我丢下来,我在树下吃,哥哥在树上吃。甜甜酸酸的杏子美餐一顿。哥哥的衣服口袋,裤子口袋里,我的衣服裤子口袋里都装满了杏儿,大获全胜,准备下树回家。

    我在树下垫更多的柴禾,保证哥哥从树上跳下来不至于摔疼。此时的柴禾就不单用来烧炕了,它还担当着我们上树摘杏儿的垫脚石。

    保姆爷爷家的三爸每年去山里打两次柴。春天一次,是在蕨菜刚刚发芽长的正嫩的时候,进山砍蕨菜,打柴。秋天进山除了摘野菜,主要目的还是打柴。在出发的前夜,保姆奶奶要烙很多张油饼给进山打柴的三爸带着。这一去至少要三四天,三爸和村里其他年轻人组成一个打柴队。两人一组,拉着小拉车,在进山的路途中一人拉车,一人坐在车上休息。我不知深山里的原始森林有多远。在三爸进山打柴的那几天,我天天缠着奶奶问三爸什么时候回来?山里的柴长成什么样?山里蕨菜为何那么好吃?在三爸拉着车准出发的时候,奶奶除了要准备吃的喝的,还要抱一床被子和棉褥子放在车上,共三爸夜里躺在车上睡觉。这是一件多令人向往的浪漫之行啊,我曾不止一次地央求三爸进山的时候带着我,我想象不出长满蕨菜和木柴的原始大森林到底是什么样的。

    三爸从山里打来的蕨菜奶奶用开水焯了晾成干菜,要吃很久。三爸从山里打来的木柴,爷爷用心地劈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小木柴,用来烧水、煮茶。烧炕和做饭,是舍不得用这么好的木柴的。

    爷爷喜欢喝茶,每天早饭后,必坐在炕头小炉前烧木柴煮茶。没有烟筒的小柴炉,刚刚点燃的时候,浓浓的黑烟和白烟弥漫在屋子里。我和爷爷呛得流泪又咳嗽。出去外面太冷,打开门,浓烟像困兽一样冲出屋去,终获自由,轻漫地飘向晴空。

    爷爷招呼我上炕,告诉我躺下就不烟了。爷爷说烟往高处走。

    寒冷的冬天,屋里生着火,冒着烟,在爷爷那辈人的眼里,这是幸福和富足的象征。记得三年前我去表哥家参加表侄子的婚礼,表嫂在伙房烧着芝麻简儿做早饭,我和表哥坐在门口聊天,七十多岁的表哥指着屋顶冒出的青烟知足又幸福地说:“你看那烟冒的多欢畅。”那一刻,我开始迷惑,后来顿悟。

    “烟火”,“烟火”啊。烟火旺,家族就兴旺!

    爷爷爱柴,也很享受柴燃烧冒出的烟。浓烟过后,鲜红的火苗快活地跳跃起来,爷爷的罐罐茶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泡。爷爷黑黑的小黑砂罐罐用铁丝紧箍着,缠出一个小把手。

    爷爷头戴咖啡色卷沿毡帽,黑色的家做中式棉衣,腰里扎一根麻绳。典型的西北农民形象。在我的记忆里爷爷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装束。渭源的天气寒凉,爷爷的罐罐茶一年四季,无论寒暑阴晴,都会在早晨“咕嘟”“咕嘟”地响起来。我也像做每日的功课一样躺在热炕上看着屋里弥漫的青烟,张开思绪的翅膀,漫无目的地狂想,静等爷爷喝茶。

    太阳升起来,透过屋顶的两个小孔照进了房间里。屋顶已被烟熏黑,看的见那束明亮光柱里的烟尘。光柱打到屋里墙壁上,变成两个亮亮的小圆圈。我躺在炕上痴迷地想,它很像妈妈戴的眼镜,让人感觉温暖又可爱。

    我享受着热炕带给我的温暖,看着墙上妈妈眼镜一样的光圈,听爷爷的罐罐茶一杯一杯地煮好,倒出,又喝掉。时光在那一刻是静美安适的。无论什么样的生活,总有美好的因子。

    照在墙壁的太阳走了,外面也不再像早晨那么寒冷。爷爷的罐罐茶已经喝好。我和爷爷要开始干活了。爷爷劈柴,我负责将劈好的柴一根一根捡起来,然后很整齐地摞在房前廊檐下,要能晒到太阳,又不被雨雪淋到。爷爷劈柴很认真,每一根柴都劈得一样粗一样长短。爷爷要求我将柴横着摆一排,然后再竖着排一列,这样横竖反复地排着摞起来,透气透光,木柴不受潮,好烧。

    每次我都照着爷爷的指示认真地摞,自以为我摞的柴方方正正很漂亮。每次爷爷劈完柴都要重新再摞一次。爷爷对于柴,总是如爱珍宝,从来也不马虎。爷爷摞出的柴垛如艺术品,见棱见角。

    房前的这剁柴,彰显着主人的勤劳和严谨。做人做事,规规矩矩。有柴烧的人家,日子一定过得红红火火,朝气蓬勃,繁荣又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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