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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年味

2022-01-07经典散文
[db:简介]


 关注着公司、家乡两地的疫情,也关注着机票、火车票的动态,元旦刚过,“年终奖”和“回家过年”成了同事们聊天的中心话题。
 “今年回家吗?”
 “回!”
 “票买了吗?”
 “还没呐,老家新增了几例,再等等看!”
 疫情不明朗,返乡买票难。以前一票难求,现在难以决断,有人提倡“就地过年”,有人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众说纷纭,反倒增加了过年气氛。没几天,楼下拉着皮箱背着大包小包的人多起来了,这些只是“先遣部队”——一个个满面春风,熟人互相打着招呼,回家?回家!一路平安!谢谢!再见!若能衣食无忧,谁愿颠沛流离?看看他们,想想自己,心里头竟莫名有点心酸。
 妈常说:“吃了腊八饭,一天长一线。”这种说法与别人迥然不同,大家都知道冬至那天夜最长,过了冬至,“日久天长”,夜开始变短。腊八这天,喝腊八粥,吃腊八饭。腊八饭又叫八宝饭,其实何止“八宝”?大米、黑米、红米、糯米、绿豆、红豆、芸豆、黄豆、核桃仁、莲子、花生、红枣……想吃啥想咋吃,全凭个人喜好。把各种食材洗干净水泡上,初七晚上小火开熬。初八早上,盛在碗里,敬神祭祖——天爷、灶爷、土地、财神加上列祖列宗,等神仙们吃过了,我们才能尽情享用。爸妈说在神位面前表情要严肃,内心要恭敬,“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我见过老爸磕头又作揖,腰深深躬下去,头低低埋下去。还手把手教过我,说“神三鬼四”,不能乱磕。不像现在没有规矩,敷衍了事,磕头改成鞠躬;即便磕了头,一起身慌忙拍打身上的灰尘,一点都不尊敬。老百姓过日子只求风调雨顺,现在自然灾害那么多,会不会是因为没有做到敬天畏地、诚心诚意?
 “腊八”望年。北方“过了腊八就是年”,哩哩啦啦就到了“年二十三儿”。闽南有所不同,腊八过后,腊月十六是“尾牙”。每月的初二、十六,都是闽南商人祭拜土地公的日子,称之为“做牙”。腊月十六是全年最后一个“做牙”,所以叫做尾牙。“一年伙计酬杯酒,万户香烟谢土神”,这一天,掌柜的大摆宴席宴请伙计——现在也叫做“企业年会”,老板宴请企业员工。员工表演歌舞、小品,公司奖励先进个人,吃饱喝足看够了,最后还有抽奖呢。尾牙过后,公司全停,返乡高潮正式开始。
 “二十三儿,祭灶天儿,二十四儿,扫窑洞儿……大年三十儿包饺子儿。”说起过年的顺口溜,全国各地大同小异。北方,腊月二十三小年,南方,腊月二十四小年。老家讲究“女不祭灶,男不愿月”,我印象最深的只有祭灶糖,又香又甜又脆又粘。二十八,贴花花。老爸讲得有意思,“以前,只要大门上贴了对子,讨债要账寻仇的一看,就知趣离开了。”大门上贴门神,不能贴反了,否则就成了“反贴门神——不对脸”,这家人一年到头都不和睦。老天爷那里也有对联,“巍巍乎若高山,洋洋乎如流水,天为大。”老灶爷的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一家之主。”还有写“二十三日去,初一五更来”的,灶爷年画上鸡子狗都算一口人。“财神爷脸朝西”,藏的地方比较隐蔽,爸告诉我们,出了门要低调,做到“财不外露”。土地爷一般都贴在门后,“土能生白玉,地能长黄金。”土地爷鹤发童颜,红衣红帽,笑眯眯的,挺可爱的一个老头儿。妈妈说,老天爷正月十九上天,老灶爷土地爷财神爷留下来帮助我们五谷丰登,财源广进,四季平安,瓜瓞绵绵。
 祭祀、祈福、许愿、还愿,加上之前的精心准备、之后的快乐分享,成了醇香浓郁的年味。年味,因来之不易而心存感激,因尽心尽力而念念不忘。生活需要仪式感,仪式简单了,年味就淡了。
 小时候过年,满满的亲情味。父辈们亲,叔伯弟兄们也亲。村里王姓家族四个分支,我们是老四门人。大伯、二伯、四叔和我们四家,兄弟七个,姐妹八个,我是老末。四叔英年早逝,四哥跟着四婶去了西村,四哥每次回来,妈都会量一量他的鞋子尺寸,做好了让人给他捎到乡中去。四哥喊一声“三伯”,爸就摸摸他的头,给他口袋里塞点钱。我们哥姐几个在一起,说起爸妈,他也是一口一个“咱爸”,一口一个“咱妈”,跟亲生的一般。他说小时候受人欺侮了,三伯就找上门替他出气,三伯是他心中的一座山。
 那时候没什么钱,过年了,互送包子饺子是我们王家的优良传统。二十八不光“贴花花”,还“把面发”。上午贴对子,下午蒸馍、蒸包子、蒸枣花,麦谷堆、钱山、刺猬、搂钱爬……分别摆在天爷、灶爷、财神、土地、门头上。或者杀鸡杀鸭,煮羊肉炖猪肉,小孩子看在眼里,馋在心里,垂涎欲滴。爸妈时不时往我嘴里塞块肉,那香味能香一辈子。蒸完包子送包子,三十晚上送饺子。饺子成了,哥哥送大伯家,我送二伯家,我跟二伯家的六哥年龄相当,玩得最好,一来二去就商量好了明早几点起床放鞭炮。六哥给我家送饺子来了,爸爸对我俩说:“明天看谁起的早,谁第一个抱椿树谁长大个儿!”我家门外水井旁边有棵大椿树,大年初一早起抱椿树是长辈们对男孩子成长成才的期望。哥哥们抱过了,只当是逗我俩玩,当然不会起那么早;熬年睡得晚我也起不来;只有六哥大清早抱着椿树唱起来了:“椿树椿树你姓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来当栋梁,我长长来领衣裳。”还别说,六哥长大后五大三粗的,长得挺像高仓健。我到了初三才一米四五,又瘦又小,可能怨我那年没抱椿树吧。六哥最搞笑,兄弟姐妹一起的时候,常常有豪言壮语,他跟四姐约定:“秀姐,到时候你就站在马路上,我开着雪铁龙来接你,咱们一起去逛亚细亚!”八九十年代有句广告词,“星期天到哪里去?郑州亚细亚!”想一想,那时候的愿望多美呀!
 小时候躺在床上听外面放鞭炮,我和姐姐根据方向、声音大小猜测都是谁家的,偶尔也会争执一番。现在倒好,农村禁放鞭炮,去年我家偷偷放了鞭炮,不一会队长通知赶紧把炮花扫干净,一会支书、村长要挨家挨户检查。现在连煤球柴火都不让烧了,谁家冒烟罚谁的款。过年不让放鞭炮,哪里还有年味道?现在水井填了,椿树没了,爸妈也老了,哥哥姐姐成家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年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爸妈老了,退居二线成了“顾问”,他们怕过年——“天增日月人增寿”,爸妈又老了一岁;他们也像小孩子一样盼望着过年,放了年假,孩子们回来了,一家人团团圆圆。老爸从外面回来看到我们都在忙碌,他就笑容可掬;看到还没动静,他就会催促我们,说谁家剁肉了,谁家盘饺子馅了,谁家炸鱼了,你咋还不动手?来,开始!在他的组织、督促下,男女老少齐上阵,全家拧成一股绳。在他心里,过年就得热热闹闹,忙忙碌碌,忙,才有过年的气氛。爸常常提起维新叔,他说你维新叔打了半辈子光棍,后来娶了一个拖儿带女的,见了我就说:“儒哥啊!以前过年冷冷清清,现在好了,儿女满堂,炒菜锅滋滋啦啦响,你不知道有多中听!”个中滋味,只有想家恋家的人体会得到。前不久,维新叔从新疆回来卖掉了老宅,处理了地头的几棵老树,见了我拉着我的手说他与我爸的患难交情,说到爸临终打给他的一通电话,唏嘘不已。罗口这个地方,怕是只有到了落叶归根他才回来吧!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小时候的愿望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实现。六哥过得怎么样?三十年了,六哥从没返过乡。我结婚六哥没来,小孩满月六哥没来,亲人们生老病死也没见他的影。他不来见我,过年回家了,我想去看看他。
 以前也好,现在也好,新年总是充满希望,千里万里,远隔重洋,心中所向依然是家的方向。
 年前返乡,年后返厂,再见面,谈的最多的不过是“过年没意思,年味淡了”,年味淡了么?是我们变了。再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淡了的只有年味么?
 2022.1.6于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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