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十一)
2022-01-07经典散文
[db:简介]
在中介继续等活。
我着急,老师从外厅进里屋宿舍,说,怎么了?晓玲姐,别哭了,我给你找活。
叫我去通州,护理一个自理只是眼睛有点不好使的老太太。月工资4200元,不休,住宿舍。我心说,就算吃屎也得干了。刚要出发,她说,把住宿费算了。我放下东西,用手机转账。
敲开客户家的门,迎面是一个半白头发的老大哥。他示意一双红色的拖鞋,我穿上,把挎包和提袋放在墙根。他说,放沙发上吧。
我开始擦家具,拖地,整理被褥。也不知道咋回事,传来啪啪啪,啪啪啪的声音。我接近啪啪啪的地方,一个比我还高还壮的老大姐坐在座便上拍身体两侧的肚皮,肚皮拍得紫硬紫硬的了。她不拍了,偏扬着头说,给我拿卫生纸。她自己擦完,说,扶住旁边的小轮椅,我坐上去。她手摁住座便边沿,屁股一下子挪到小轮椅上。我推她到洗手池,她摸到香皂,洗啊洗。摸到木梳梳啊梳。然后,我把她推到床边,她摁着床沿上床躺着。
她还要上厕所。又上了两次,重复之前的行为动作。
她说去遛弯,叫我把小轮椅推出去,把放在客厅的大轮椅推到床边。她坐上大轮椅,我推着出屋。没有电梯,三层楼的台阶,叫我往下推。我说,这咋推?老大哥抽烟回来了说,轮椅有电动开关,下楼摁一个开关,上楼摁另一个开关,轮椅变动形式可以掌握平衡。他做示范。老大姐说,叫她推,叫她学着推。我说啥也不敢。我一推,感觉轮椅就得翻下去。
我说我不干了。老大哥说,将就半天吧,不然没办法给你算工资。老大姐说,她啥也没干,给她工资干啥?我说我不要钱。
我心说,说是老太太,看着就六十岁左右,那么高那么壮。说是自理,原来是坐轮椅的。
又回到中介等活。
辞职回来的一个姐们一个劲磨叨,说是护理一个老太太,可是,周六周日女儿、儿子、孙女全回来,都叫我一个人侍候。客厅还有两只小松鼠一只小黑狗乱跑。不喜欢,不喜欢。她又说,临从家走,小孙子拽着我不让走,说,奶奶,你挣钱有啥用?你不想宝宝吗?
她是老师的老乡,五十四岁,小个,黑脸,右眼皮偶尔飞跳几下。没几天她又上户了。
阴差阳错,我一直没活。一度以为命运和我作对,其实不是,是我太爱惜自己了,顾忌伤腰选择性接活。有一个姐们,一次意外眼眶撞得青肿,大腿的伤口流脓,也不当回事。
心慌,手机里没啥钱了,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赶巧,一个文友问我状况,微信发我一个红包,点开是二百元。
同时,二十多年前嫁到北京的小丽和我联系,叫我上她家玩。我婆婆和她母亲是叔伯表姐妹,两家前后院住着,一墙之隔。我结婚的时候,她十多岁。那年秋天,她牵着毛驴打谷场,瓷实的小脸蛋脏啦吧唧的,呲着小白牙挺着长脖颈冲我笑。
她年青的时候上北京打工,在北京成家立业。如今,她过得很好。我儿子撒谎说做正事跟她借了一万多元钱,其实是还赌债。
到了小丽家,我提钱的事,一提我就伤心。她说别提了。
我吃到了炒菜和海鲜。
她叫我多住几天,我心里不是滋味,推辞,下午坐车走了。
之后,我上通州一家饭店刷碗,从早晨六点刷到晚上六点,中午不休。干到第五天,儿子给我打电话说,我爸住院了。我浑身一下子没劲了。老公每天发来微信,媳妇我爱你,回家吧,你在外边受苦我心疼。我又强坚持两天。饭店规定,干满七天才给工资。我辞职,挣了八百三十元钱。
我回家了。五月节坐高铁下午一点到家的。老公那天上午出院。他中午炒了好几样青菜。我把收文友二百元红包的事告诉他,他不言语。过一会儿说,你缺二百元钱吗?不该收。我说那我还给他。文友不点收。红包退回来后,我再发过去。他收下了,说有流泪的感觉。
在家也静不下心,我说我待一段时间还去北京,同样的活,北京工资比家里高一半。老公一听就蔫头耷拉脑,唉声叹气。我说你为啥要这样?他沉默。我追问,他说,我心里没底。我说咋没底?他说,我怕你不回来,怕我这个病哪天严重了身边没人。
过几天我又说还去北京,没有好活就干破活。他脸色变了。我说你咋地了?他说,你一说干破活疼出我一身汗。我摸他身上,是有一层汗。他说,啥叫破活?我说破活就是在饭店刷碗或者给人接屎接尿。
我啥活也干不了了,说话没力气,后腰发紧发僵,肋叉子感觉有刺扎得慌。半天蜷缩躺着不敢动,一动好像自己就要碎。吃了半个月治疗抻腰的药也不管事。我问村医是不是得了胆囊炎?村医说,胆囊炎吃油腻的东西恶心,你恶心吗?我说不。她说,你的症状像气淤所致。我说我是生气了。从北京回来,儿子又和我要钱,气蒙了。村医给我拿了顺气活血的药,身体慢慢好了。
现在儿子连班干活,看样子痛改前非了。我爱他。
闲下来,反复思考做过的事,像把一包衣服几次三番拿出来抖落摆放重叠。终于平静了,没有谁对谁错,一切如流水。怎么舒展怎么过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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