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映诗上庄
2022-01-07经典散文
[db:简介]
一
很多日子,我喜欢在小横河边散步。红瓦、白墙、挂着鸟窝的树木,以及穿着红衣的我,映在清澈的河水里,我与水一起流动。
水的源头藏在燕山深处的褶皱里。缓缓绵绵的流水,如一双温润的手,扯出我的记忆,并一路铺展开来,不可收束。
我的村原名叫上庄,现在叫诗上庄,隶属于河北省兴隆县安子岭乡。
村就像个孩子,依偎在燕山怀抱里。多年前的小横河,是一条即将干涸的小水沟。河水呆滞、木讷,如一个患病多年的人,久久得不到治愈。母亲经常叮嘱我,不要到沟边去,那沟会吃人。顽皮的我,很少听母亲的话,常常去沟边玩耍。沟里漂浮着疯长的绿萍,与死气沉沉的白色泡沫,几段腐木若隐若现。一阵风掠过,腥臭味扑鼻。
围在山坳里的人,大都没走出过燕山,他们如关在圈里的绵羊,温顺,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他们眼里最大的地方,就是安子岭乡政府所在地。村子如散落在山坡上的羊,零零碎碎的,藏在老栗子树与老红果树丛中。老栗树的枝头交错在屋顶,风吹过,扫落檐瓦,噼里啪啦,碎一地瓦渣。雨来了,外面大雨,屋里小雨。母亲骂父亲:“得闲就钻牌场,屋子漏了,也不知道修。”父亲一只眼睛白了白:“那东坡上的栗子树,都是谁修的?我只是在累的时候,去看人家玩,从不摸麻将,家里拉下的饥荒,我会忘记吗?”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人们都怎么了。麻将场如疯长的野草,派出所割了一茬,又会起来一茬。罚款,拘留,也制止不住。派出所长气得直骂,“上庄的事我是没折了,真是死猪不怕开头烫!”那些爱赌博的人,象中了魔咒,从地上转为地下,躲着,藏着。从几块一直到几十、几百甚至上千。很多时候,我厌恶他们,他们就像漂浮在水沟的浮萍,无根,无尊严。从拘留所出来的人,还沾沾自喜:“抓吧,抓吧,不行,我把山上的栗子树砍了,换成钱,当本钱继续赌下去,不信就赢不了钱、发不了财!”
其实,山上的栗子树,能换多少钱呢?
我父亲种了很多栗子树,他与母亲在山上剪枝、锄草、灭虫。这些栗子是我们的生活来源。我上学,吃饭,穿衣,全指望它们。那段时间,弟弟辍学,不干农活,嗜好喝酒,还染上赌博。父亲气得要打断他的腿。可是弟弟怎么都不改,父亲骂他,说他就是那条臭水沟里的腐木,做不成家具。
那个时候,辛苦并不能换来丰厚的报酬。一车车栗子被进山采购的小贩拉到燕山外,卖到好价钱,却苦了我们这些没出过门的村民们。胖乎乎的栗子看着喜人,收入却入不敷出。父亲生气,拿着卖栗子的钱,算了几天的帐,可是,总算不出多余的钱。后来,栽了洋槐树。洋槐树长的快,三、五年就可以卖给铁矿老板,他们用来支撑矿洞。那是私人矿主为省钱,才用这些槐树做撑木。他们不怕出事,生命在他们眼里,用钱就能换来。村里的张金来,就是矿难的受害者。顶洞的槐树撑木折了,他被砸在里面,好在命大,被奋力救援的人挖出来。结果,下肢瘫痪,媳妇儿也跟人跑了。轮椅与他永远相伴。
二
水是聚气的。清澈的小横河上,紫烟缭绕。河边的垂柳间,燕莺嬉闹。谁也没想到,这就是当年的那条臭水沟。
多年前的那天,村支委会一帮人站在村口的青石板上,用每户两块钱的补贴,把村民聚在一起。村支部书记摆摆手,让懒散、嬉笑的人们停下来。
当时,是礼拜天,我赶上了这次村民大会。父亲不愿去,说有那闲功夫,不如去山上多干点农活呢。他扛着锄头,哼着小调上山了。我与母亲站在人群中,听着嘈杂的声音。很多人嚷嚷:“开什么会呢,不如打几把麻将,这两块钱,不如用来和把牌呢。”会场乱成一团。自从包产到户,村里很少开会。村支部书记哼了几声,清清嗓子,人群一阵哄笑,他变了脸色,说:“开会要有样子,历年来吃不上肉,穿不上新衣,孩子们看见糖都是新鲜的,难道真不想改变吗?”他顿了一下,又提高嗓门:“咱们就这样窝囊着活下去吗?不想活出个人样吗?”几句连珠炮般的问话,人群安静了,眼睛都盯着他。“谁想一直穷下去呢?不是为了想捞几个钱,谁愿意受累打麻将?谁愿意一次次被派出所抓走呢?”
所有人陷入沉思。半晌,村支书缓缓地说:“村里,乡里,甚至县里都看到了咱村的现状。我作为支书脸上也无光彩。在此,给大家赔个礼。其实,咱们村出过几个大诗人。你们知道前几天,刘福君领着很多人来村,是要做什么吗?昨天,他找到我,说要带领大伙脱贫。我就问他,你一个诗人,怎么能把村里的贫困帽子摘下来呢?他说,先脱掉精神的贫困,再脱掉生活的贫困。还给我讲了他的计划,让百姓背诗、写诗,再以诗歌为契机发展乡村旅游。村民可以开农家院,也可以到旅游公司做保安、保洁、导游,还可以到图书馆、超市工作。我兴奋地一夜未睡啊。今儿一大早,我们村支委几个人合计一下,大伙都说行。于是我们就用两块钱把你们招来,商讨一下。我也学诗人斯文几句,诗像水一样流动。水是我们的根源,诗在我们村,也要变成根源 ,我们大脑的根源。从今天起,大伙儿开始背诗,甚至写诗。要让诗改变我们的思想,武装我们的头脑。”
后来,刘福君说,要把我们村建成诗歌村。他还为我们村取个新名——诗上庄。
这名字缘于村里走出的全国著名农民诗人刘章。当年,他高中肄业回村后,造田垒坝,剪树锄禾,上山放牧,也曾担任过生产队长、大队党支部书记。他把深刻的农村生活、乡土人情,作为取之不尽的诗歌素材。几十年来,独树一帜,在当代中国诗坛地位极高,出版四十多部文集。他的成名作《牧羊曲·牧场上》:花半山,草半山,白云半山羊半山,挤得鸟儿飞上天······。是在山坡上放羊,看着羊儿吃草时创作的。在他的带动下,村里先后走出刘芳,刘向东,刘福君等诗人、作家。
他的儿子刘向东,是从橇父亲书橱“偷”书看,走向文学之路的,从而一发不可收,一举成为当代诗人,一级作家。他出版26部文集。代表作《上庄》中这样写到:我们上庄,即使巴掌大,也有独一无二的指纹,和命运的线索······
刘章的侄子刘福君,当过兵,经过商,后来一心扑在诗歌创作上,出版诗文集9部。又怀着对家乡的深厚情感,他积极打造诗歌小镇。他的代表作《母亲的手机》:我只想一秒钟回家,两秒钟敲门,三秒钟就看见母亲慈爱的眼睛·····。
2012年,刘章、刘向东、刘福君三位诗人出版了由《上庄纪事》《上庄之庄》《上庄人物》组成的诗歌合集《诗上庄》。在上庄村举行《诗上庄》首发式后,刘福君突来灵感,把上庄的村名改为诗上庄,继而有了以诗兴村的大胆想法。
诗真能改变一切吗?我与村民们一样,陷入困惑中。
三
小横河就像上庄腰间的一条玉带,曲曲折折,盘旋而下,时而缓,时而急。村民们学诗的路子,也像河水般曲折。开过会的第二天,刘福君宣布,等你们背会了诗,咱们就举办赛诗会,分一、二、三等奖,奖励米、面、油。村民们一听,笑了。短短几十字,难道不好背吗? 花半山,草半山……孩子们都会背,比背李白、杜甫的诗都有热情,早已成为民歌被传唱。刘章可是我们每个人都崇拜的。因为他有渊博的才学,而且他因自己的才学改变了命运。
诗歌如一股清泉,流入每个村民的心田。
孩子们周末聚到一起,仨一群俩一伙地背诗,有时因一句话争得面红耳赤。村民们在耕作、做饭时背诗,甚至夫妻俩不背一首诗,饭都不许吃。背诗逐渐从有人监督变成了习惯。而我成了父亲的监督员,也是他的老师。父亲不愿背,找很多理由。他说:“背诗有什么用?不能吃喝,更不能当衣穿,即使会背一百首,没钱,你弟弟照样娶不到媳妇。”父亲的话也不无道理,任何搞文学的人,都知道生活是第一位的,没有饭吃,哪有心思搞文学呢?可我坚信,支部书记与刘福君不会糊弄村民,他们心里肯定藏着大计划呢。于是我软磨硬泡,一个词一句话地在他耳边磨叨,把对学生的招数都给他用上了。他嘴上很犟,总说不学,但是,有一次,我怎么也找不到他,悄悄掀开小屋的门帘,只见他对着镜子,正在不断重复我教他的两句话,“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滴”字总是说成“水”,说完后自己感觉不对,又立刻改过来。看他认真、可爱的样子,我慢慢放下门帘,偷笑。
赛诗会那天,从几岁孩子到耋耄老人,都来背诗。他们在角落里准备着,反复练习,孩子们还化了妆。由于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第一次登舞台,脸上露出焦急、欣喜。已近耋耄的胡玉林背的是自创诗,他心里嘀咕着,哪句话应该加重语气,“闲听窗外雨,静坐案桌旁。结发添佳味,老翁饮桂浆。”比赛开始了,得了血栓的鲍凤林坐在轮椅上,让媳妇推着上台,用磕巴的声音背诵着刘章诗句“感谢泥土,感谢生活,感谢每一个花晨月夕……”。我父亲上台的时候,我在台下不断给他鼓劲,终于完成我交给他的“使命”。只见坐在评委席上的刘福君,不住地点头微笑,不善言语的他,被这场景感动了,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一定要让诗歌活动延续下去,让诗歌改变小村庄的命运。吴凤艳一家人从老到小都参与背诗,他们开着三轮车来的,回去时,米、面、油装满了三轮车。赛诗会让那些持怀疑态度,没参与活动的人,着实嫉妒了很久。诗歌就如一汪清水,洗涤了村民的思想。很多时候,我和很多村民一样,不信这个现实。这些力量从何而来?难道就是小小的奖励吗?后来,我父亲说,他看不到赌博了,看不到东家长西家短闲聊的人了。父亲说,诗歌真的很有魅力。
河沟要开挖了。村支部书记在大喇叭里,一遍又一遍的发布这个消息。说刘福君垫资、引资,村民们出力并给工钱,一定把小水沟变成清水河。这个消息如春雨般沐浴着村民与零碎的村子。想都不敢想的事,马上就变为现实。这个说:“咱们出点力算啥,农民嘛,有的是力气。”那个说:“人家福君不愧是我们山里人的榜样,从这里走出去,还不忘我们。”当然也有人怀疑,说挖小横河得很多钱呢,他舍得吗?有人抬杠,说福君肯定舍得,他这些年做生意赚很多钱呢。那人立刻还口:“人家赚的钱是人家的,俗话说,善钱难舍。”那人继续说:“如果你有很多钱,会回来帮助村里吗?”怀疑的人木讷半天:“我肯定得考虑考虑,钱真多了,也许会拿些钱回来吧,谁不愿意家乡变好呢?何况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当时,刘福君真的是倾囊了,他把自己存的四千万块钱全部拿了出来,搞乡村建设。那段时间,我经常和他闲聊,问他,“一辈子积蓄都投进去,不急吗?”“怎么不急?但必须走下去,湖南韶山通过红色文化能改变命运,咱们也一定能。”他坚定地说。看嘴角因上火生了泡的他,面带苦笑,我暗想,也不知几个人能理解他的苦衷。
小横河的治理工程终于完工了,汉白玉的栏杆,青灰石板路,河边栽植了垂柳、龙爪槐和各种花卉。这条小村庄的护城河太添彩了,清清的河水流淌着。剪彩那天,县里来了很多人,刘福君拍着胸脯说:“一定把上庄打造成中国有名的诗歌村。”那天,村里人才相信,被刻在石碑上贺敬之题写的“诗上庄”三个大字,在阳光下放出了闪闪的光芒。
四
水是有记忆的。缓缓的河水,记录着村子每一天的变化。当游人忘返于河边的时候,水轻轻地给他们讲解诗上庄的故事。翠色河水,真切印证了诗上庄人的付出,它讲解着过去,畅想着未来。
我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兴隆县职教中心教旅游专业课,由于懂一些旅游方面的相关知识,就给村子当业余讲解员,不断参与诗上庄举办的每场活动,慢慢对诗上庄有了更多了解。
小横河修好后,村支部与刘福君引资沿河搞建设。散落的旧居成为过去。一幢幢别墅,屹立在横河两岸。刻在石墙上的诗歌,是刘向东从一万首诗里,一首首挑出来的,他和父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已被称为刘章旧居,作为文物吸引着外地人来观光。这景象喜得燕山都带上了笑容。
村民们由背诗改为写诗。这个过程他们付出很多。诗歌的力量是惊人的,它真能解忧。
轮椅人张金来,迷上诗歌后,伤痛让他彻夜难眠时,就抱着刘章的诗集看,然后试着仿写。他的第一首诗《坚强》里有一句话“坚强面对苦和难,真英雄,不怕难……”成了他勇敢面对生活的解药。后来,有了智能手机,他下载《吾爱诗词》,开始研究旧体诗。我和他是微友,读着他写的一首首发自肺腑的诗句,深藏在内心的烦恼,都成了他诗歌的素材。经过不断努力,才有他“诗上庄第二代诗人扛把子”的称号。刘福君给他安置了诗上庄图书馆馆长的工作,让他后半生有了着落。村里还给他出版了诗集《张金来诗选》。很多人以为,坐在轮椅上的他,这辈子完了。没想到,诗歌改变了他,他用顽强的意志创造了奇迹。人们常说,身体可以病,精神却不能病,精神病了,人也就彻底完了,在他身上得以证实。村民吴学枝的床头,有本《唐诗宝鉴》。他是诗人刘章的外甥,小时候就跟随刘章放羊,学写诗。现在,他写了一大摞儿诗稿,他是无物不成诗,还有自己的名言,至今我能记得。他说,诗,让我豁达,忘我,忘忧。有烦事时写诗,思想都能集中到诗里,烦恼就翻过去了。的确,这位古稀之年的老人,有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诗,成了他心中的启明星。村民们写诗的很多很多,他们就如横河里的水滴,聚成河水,流向远方。
为了提高村民的写作水平,刘福君经常请作家进行诗歌讲座。他说,村民也要写出高质量的诗,走出兴隆,迈向全国。村委会创办了村刊《诗上庄》,刊载石刻上的所有诗文,《诗上庄诗歌地理》刊载着村民的作品。我敢说,这样的举动,全国肯定少有。每次回娘家,我都会站在路边的诗歌墙下读诗歌,有古今中外名人的,有家乡诗人的,有当地村民的。村民写的大都是村容村貌的变化和内心的喜悦。村民付海春的《上庄笔》:“笔挺蓝天书村名,墨砚留词忆乡情。身如巨龙路旁立,守护诗镇永安宁。”写的就是伫立在村口,直上云宵的大毛笔,它是诗上庄的标志。在诗上庄诗歌群里,这样的诗句不计其数。
2019年清明节,我从兴隆县城赶回家祭祖,恰好赶上村里文化艺术团搞活动,就和他们一起唱刘福君写的村歌《我的上庄》。为提高演唱水平,刘福君还请来音乐教师进行指导。刚开始找人唱村歌时,很多人躲避,说写诗还可以,上台唱歌不行的,庄稼人没有那本事。刘福君说:“庄稼人就不能上舞台?歌唱家也不是天生的嘛。”他还决定,凡学会唱村歌的,奖励一身运动衣。在音乐老师的指导下,他们刻苦练习,居然唱出了水平。
除了赛诗会、大合唱,村里的文化活动越来越多。在刘福君的倡导下,成立了诗上庄文化艺术团,分为朗诵组、舞蹈组、快板组、戏剧组、歌唱组。许多节目的脚本都是村民自创的,特别是诗歌和快板词,刘章的部分诗歌被编进戏曲里。人们利用茶余饭后的时间练节目。很多人不识字,却生生记住那么多词。我问村民吴凤艳,不识字怎么记住歌词的。她说孙女教的,每天晚上她都和孙女一起学习,一个字一个字的认。干农活的手指僵硬,分不开瓣,反复练习才把快板打得活灵活现。她自豪地说,我也快成文化人了。只上到小学二年级的张瑞芹说,“我们没文化,长得也不好看,不管这些,就学,使劲背。喂猪背,走路背,躺炕上睡不着也起来背。比赛,还得一等奖了,现在干什么都有劲头了。”每次演出时,村民们都愿意上台露一手。七十岁的大娘们,表演时腰杆挺得笔直,这股自信,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我心里有些酸楚,舞台后的汗水,谁会知道流下多少呢?
五
河水在翠柳下荡漾着,依次流经刘章旧居、鲁迅诗歌园、桃园居、毛主席诗词长廊,又经过诗歌广场、诗歌园、清风园、朦胧诗岛、诗经园,最后到田园悟道。这些景致,若干年前,谁敢想?可如今,一个贫穷的山村,竟然变成了中国美丽休闲乡村、全国文明村。我经常站在河边想,村支委与刘福君这些人,会被写进史册的,他们的付出永远不会泯灭。被一首首脍炙人口的诗歌记录着,清清的小横河水辉映着这一切。我作为一个见证者,更会绵绵不绝地写下去。
在这种文化氛围里,正在成长的孩子们,定会受到环境的影响而改变命运。诗歌的种子播在孩子们的心田。家乡的学校,在教育教学中已经加入诗歌课程。
山以文益秀,文以地生辉,栽好梧桐树引得金凤来。
小村庄每年都热闹非凡,我记得,第一届诗上庄国际诗歌论坛的场景。那是2015年8月23日,初秋的诗上庄,辣椒红了,谷子黄了。那是猫儿、狗儿也都感觉兴奋的一天。
清晨,父老乡亲们听说,要来很多外国人,每个人都早早背下几首诗,准备用诗歌迎接远方的客人。他们非常好奇,那些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外国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当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白皮肤的美国诗人梅丹理,站在他们面前,用笨拙的普通话,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时,村民们紧张的心情慢慢舒缓,惊讶的表情转为笑容和应答声。小学二年级学生伊秒兴奋地说,没想到美国大诗人这么和蔼可亲,我一点都不害怕。她声情并茂地为梅丹理背诵李白的《蜀道难》:“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梅丹理张大嘴巴,惊讶地说:“啊,在美国,都是在咖啡厅谈诗论道。在田野里,所有百姓都参与背诗、说诗,还是第一次,这小村庄不得了。”他高兴地和村里人拍照留影。舅奶特意为他绣双鞋垫。梅丹理如获珍宝:“这可是温暖牌的,很珍贵。”为和村民加深感情,还多住了几天。和村里人聊天,欣赏十里清溪,两岸青山的美景。走的时候,恋恋不舍地和这里的一切告别,到村口,他下车,面对村庄鞠了三个躬。
我沿着小横河,边走边回忆。时近黄昏,远处的鲁迅峰非常清晰。整座山峰就像平躺的鲁迅,宽额头,高鼻梁,一撮胡须倔强地长在唇边,此刻,他穿的一定还是长衫。在书法家李彬没有发现鲁迅峰之前,谁也没想到,早在亿万年前,鲁迅就隐居在西大山了,还给自己来了个特写。朦胧的夜色中,一种久未疏离的亲切感,扑面而来,那一身硬骨头,让整座小村庄的人仰望。也许,他早就知道这里有一汪墨潭——诗砚潭。正如刘章诗歌所言,“岁月雕成鲁迅峰,一身风骨倍峥嵘。上庄今日多才俊,万古洪荒已铸成。”
夜色的帷幕已经垂下,群山的身影,紧紧拥抱着小村庄。已有一两颗星星跳了出来,路灯随即亮起。红瓦白墙的桃源居里,不时传出阵阵笑声,劳作而归的人们,正忙碌着晚饭。
远处田野,在月光的衬托下,像披了银色的轻纱。河水中传来青蛙的叫声,也没失去那本该属于这儿的宁静。
伴着朦胧的夜色、清凉的夜风,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我轻轻地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诗香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悠远而又沁人心脾。这是一年中,故乡最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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