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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炸麻花(已发)

2022-01-0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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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街上卖的麻花要好看多了,整箱的麻花堆成山,一根根又长又匀,色泽金黄油润,饱满自然,整齐划一,摞在纸箱中,好像每一根都在喊:我多好看!

    四五十年前,家户一般都是自己炸麻花。我家不一定每年炸,得遇上那年家里情况好,奶奶和姥姥家没有需要花大钱的事,父母才能有余钱,有心思,一个看着另一个说,炸点麻花?另一个应:炸!炸他五斤面!

    母亲用油和鸡蛋把面和起来,醒过面后,切成小剂子,用油泡了,再醒上。我装着无意地旁边走过来走过去,瞟一眼,或者就干脆站着看,母亲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有吸引力。

    等到母亲和姐姐终于开始搓麻花,我被打发去关院门,我掂起脚尖跑去关了门,又掂着脚跑回屋。再看看,她们手里搓的还是那一条!

    她们都不算巧手,搓得又慢又不漂亮,粗细不匀,长短不齐,有的往左扭劲,有的向右扭劲。我急了,也上阵参加搓麻花,但是有一个问题是,搓麻花需要一片案板,母亲和姐姐都不肯让出地方来,我只好挤在姐姐旁边插空儿搓,不免受到厌弃。地方太小,搓不成三股合一的麻花,只好把一个剂子分两半搓成两股麻花。母亲发话说:你少搓几个对了,别糟蹋了剂子!我很不高兴,拉着脸,手搓得更快些,非要多用她几个面剂子!

    终于,面簸箕里长的短的摆不下了,又在饭桌上铺张报纸,摆了一桌。父亲见搓得差不多了,就支起油锅开始炸麻花。我跑过去看,受到叱责:小娃不能到油锅跟前,这是规矩。往远站!

    一到年前年后,我父母就成天地教这规矩那规矩。什么不能提“死”“破”“坏”等不好的字啦,什么到了别人家不能主动要吃的,别人给也不能拿啦,什么饭桌上吃饭时不能说话,“食不言寝不语”啦。那个时候我大概10岁,就不懂得反问一句:那你怎么每天吃饭的时候讲故事?

    我父亲当过教师,到吃晚饭时要给我们讲一堂饭课,多是一个典故,或者神怪故事。他说东海有一个巨鼋,有多大呢?一张口就吸干了东海的水!我们都信了。我心想,那它要是饿了一下能不能吃完全国的人?被吃到它肚子里后,我们一家人还能在一起吧?应该是能。——那肚子里当然是黑乎乎一片,母亲抱我,父亲护着姐姐和哥哥。我吃着饭又想到父母亲要是忘了拉着手,我们一家就要离散在无尽黑暗中了。我流着眼泪把碗放在桌子上,不吃了。

    过了一小会儿,我忘了规矩,大声嚷嚷:这麻花还要多久能炸熟?

    姐姐赶紧指我一下:悄声地!

    我们住的房子很小,一家两间房,一个小院子,院墙齐肩高,根本遮不住人,走到院里想不和邻居打招呼都不好意思。父亲一边炸着麻花一边讲,炸麻花是要敬神的,所以,炸麻花的时候不能高声喧哗,不能慌里慌张乱跑,那是对神不敬,神要怪罪的。

    母亲捡那搓得丑炸得颜色深浅不匀和的麻花给我吃了。看到炸出来的越来越多,我就有了想法。趁人不注意,拿了一根麻花溜出院子送到邻居莉莉姐家。她的女儿霞贝那时一岁多点,我非常爱她,经常去她家带着霞贝玩。莉莉姐早闻到我家支油锅的香味,捂着嘴吃吃地笑。我也不敢多停,又溜回家去。

    未料我母亲踅摸到我鬼鬼祟祟的样子,再一抬眼,见我从大门外面回来,问明了是跑去送麻花了,急得直拍大腿:我的天!这是啥事儿,谁家给人送一根麻花!母亲赶紧装了满满一盘麻花打发我重新送过去,她隔着墙和莉莉姐两人又客套一番。

    至于春节时我们如何吃完这五斤面的麻花已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那年夏天莉莉姐的婆婆到我家说闲话,提到莉莉姐时咬着牙说:那就不是个东西!我听到了,等莉莉姐回来飞快地跑去报告,还知道小声些说,像是送情报一样。很快她们婆媳就大吵一架。后来我母亲审问清楚了,说都是因为我“翻闲话”让人家不和,气愤已极,打了我一顿。

    莉莉姐手巧,每年给孩子做香囊都有我的一份。如今,莉莉姐和她的丈夫都已经早早病故,那一排房子拆了盖成了住宅楼。我的父亲牙掉了不少,离得天遥地远,讲不了典故了。我的母亲不再忙,经常坐着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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