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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四月芳菲】深山人家

2022-01-0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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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四月的一天,我们一行五人沿着清漪江盘旋的公路,转过几道拐,去了大印镇最偏远的小村—-窝托村,调查土地后备资源。
    整整一天,都在那巍巍大山中穿行,黄昏时,一场密密匝匝的小雨悄然而至。几个小时在乱草枯木中爬行,中午随便吃的那点东西早已消化殆尽。原以为不会在山上呆很久,我们的穿着都很单薄,被这细雨一淋山风一吹,大家都忍不住瑟瑟发抖,直喊,好冷好冷。
    然而,陷进路边小沟的车还是爬不上来,不深的沟内装满了淤泥。
    四周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已辨不清不远处那些茂密树木的种类,只看得见黑乎乎的一团,鸟儿也三三两两地归巢了,同事们也很少说话,此时的山林显得特外冷清,偌大的一座山似乎忽略了我们五个人的存在。我有点沮丧,蹲在路边,脖子缩成一团,一点点地感受着黑夜的到来。
    正在这时,“汪汪”的几声狗叫打破了山林的宁静,我努力地睁大眼睛一看,小路上跑来了一只体型不大的小狗,在小狗的身后,还有一位老人。我内心一阵惊喜,上山的时候,是经过一处房屋的,可是外观已经很旧了,以为人都搬迁走了,没想到还有人居住。既然有人,就会有烟火,果腹应不成问题了,既然有人家,就会有生产用具,车子爬出小沟也不会有问题了。
    我站起来,迎着那一人一狗快步走过去。
    这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瘦瘦高高的,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还很茂密,宝蓝色的内衣外面套着一件棉衣。那只汪汪叫着的小狗不像是土狗,黄白相间的毛长长的,吃的营养应该很好,长得很壮实,跑起来就像一个圆球,非常可爱。
    我还没来得及招呼,老人已经说话了。他说,同志,下雨了,你们怎么还没下山呢,一会天黑了这么陡的山路很危险啊。
    “同志”,多么久远的一种称呼!现在,人们相互之间都时髦的以“帅哥”、“美女”相称了,“同志”这个称呼在这样的大山这样下着小雨的黄昏,显得格外亲切,那仅有的一点拘谨也没有了。
    我和老人边走边说,我告诉他,我们是来做土地资源调查的,下山时,车子不小心掉进了路边的泥沟,任凭几个小伙子怎样努力也爬不上来,我们已经困在这里好久了。
    说着,我和老人来到了被陷的车子旁。老人看了看,摇了摇说,你们这样不行啊,下面的泥土都是软的,要找几根硬一点的圆木垫在下面作支撑才出得来,走,跟我回家去拿工具。
    那是一处四合院式的老屋,四面墙壁用的是木板,因为年代久远木板有点黑,仔细一看,还有举着拳头宣誓的画报,堂屋正中神龛的左右两边是毛主席、朱总司令的画像。屋子靠大门的一角是一个大大的火塘,几根树桩烧得正旺,吊在柴火上方黑漆漆的鼎锅“兹兹”地冒着温暖的白烟,火塘旁边简陋的座椅上堆放着棉衣、毛毯等杂物。
    正看着,热情、爽朗的女主人出来了,连声喊着“稀客稀客”,招呼我们在火塘边坐下,接着忙不迭地捧出花生、核桃出来,不住地招呼我们“快吃快吃”,就像招待归来的亲人。
    男同事们抗着几根木头走了,女主人让我们不要去,去了也帮不上忙,就在屋子里烤火。她笑着说:别看已经四月了,我们山上一早一晚还冷得很,你们要是不嫌弃,家里还有几件女儿的衣服,披上暖和些。话还没说完,座椅山的棉衣毛毯已经塞在我们怀里了。我们还没晃过神,女主人又走出屋子,边走边说,要去看看鸡都回圈了没有,有几只鸡讨厌得很,总是不按时回来,非得我去赶。嘴里虽说着讨厌,可怎么听,那话语里也透露着一种快乐。听见她“咯咯咯”唤鸡的声音了,我和同事相视而笑。
    我凑近窜出火苗的火塘,搓了几下手,走出屋去。带着我们回到屋子的老人坐在屋檐下,翘起二郎腿,嘴里“啪啪”地吸着旱烟,望着眼前那一片已经种上粮食的土地,那只圆溜溜的小狗围绕着他的脚打转,跑前跑后的,甚是活泼。我随手捧起晾晒在簸箕里的蕨菜,和老人慢悠悠地聊天。
    原来,这一片地方只剩下他和老伴了,其他的人家因为各种原因已经搬出了深山。他们的一儿一女也争气,都在城市里安了家,不过也只在春节时回来一趟,匆匆住上几天就走了。
    我问老人,怎么不随儿女出去呢,这里多冷清孤单。
    老人笑了笑说,说出去倒是简单,但是这一大片土地怎么办,荒芜了多可惜,每年都收很多东西呢,城里儿女每年的土豆、菜油哪里需要去买,这么好的土地不种太可惜了。
    我是知道的,这里的土质并不好,地里的出产应该也不会高。那么,割舍不下的应该是老人对家、对土地的眷恋吧。
    老人是健谈的,他说,哪会冷清呢,你没听到那些鸟叫吗,还有憨憨我们走哪它跟到哪。我这才知道,那只可爱的小狗叫憨憨。再说了,每天我和老伴忙得很,天一亮就上山了,庄稼种进地里,还得施肥、除草,到天要黑了才回来,一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女主人关好鸡圈过来了,围腰卷起,上了台阶,展开给我看,好大的几个鸡蛋啊,我伸手一摸,还热着呢。真好!女主人张罗着要给我们煮荷包蛋去,这么晚肯定饿了。她见我们推辞,笑着说,这值不了几个钱的,我们这里条件好得很,随便出去转一圈,做饭的菜就有了,比不得你们城里,什么都要钱。她骄傲地指着晒坝边的水龙头说,一拧水就来,清凉凉的,一分钱都不要。
    一人一碗荷包蛋,放了红糖,白白红红的很是好看,轻轻一咬,蛋黄煮得恰到好处,软软的,绵绵的,细细的。女主人说,每一年,子女回家后,做父母的第一件事就是煮一碗荷包蛋,饱肚子又有营养,散养的鸡,没喂一点饲料,真正的绿色鸡蛋,孙子们很喜欢吃。
    听着女主人的絮絮叨叨,吃着热乎乎的鸡蛋,我想起了我的在另一个山村里种田地的父母,眼睛有点涩涩的。或许,某一个黄昏,路遇困顿中的陌生人他们也会如这一对老夫妻一样善待吧。
    雨还在若有若无地下,天也彻底黑了下来。车已经爬出了泥沟,等待同事们的依然有一碗热热的荷包蛋。
    下山了,我忽然有点留恋。这一去隔山隔水,不知道还有缘分再见老人家不。
    手里的塑料袋里是老人硬塞的干果,他们说,下山要慢点,饿了吃点东西,不要赶路,安全第一。这些叮嘱和父母离别时对我们的叮嘱有什么两样呢?
    挥手,再挥手,再看,老人依然握着手电筒站在路边,隐约的光线下,那只叫憨憨的小狗站在主人的脚下,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坐在车里,耳边响起的是老人的那些话:再怎么也不敢丢了土地,这是农民的根本啊,虽然都说我们这里的大山种不出高产的粮食,但是只要埋下种子,多少总会收一些。
    时间匆匆,一晃一年过去了,大山深处慈祥开朗的老人,那一只叫憨憨的小狗,时不时的在脑中一闪,温暖就这样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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