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墩儿
2022-01-07经典散文
[db:简介]
文/左手持扇
老墩儿是我发小，姓卜。其实，他本不姓卜，姓魏。在他两岁半的时候，生父因投机倒把罪且数额巨大被判入狱七年，身为家庭妇女的母亲无力独自抚养四个孩子，准备将他和三个月大的弟弟送人。可准备收养的马姓人家来时，发现老墩儿的头上有块黑色的胎记，就只抱走了弟弟。他便和哥哥姐姐随母亲嫁入汽车厂一个卜姓人家，他们也跟着改姓卜。
卜师傅自己原有一个家庭，妻子因公殉职后多年未娶，四十多时娶了不到三十的老墩儿他妈。在老墩儿五岁时，哥姐都上学了，家里实在困难，卜师傅就把老墩儿送到乡下堂兄家寄养。等到老墩儿六岁时，卜师傅去乡下看他，发现老墩儿面黄肌瘦，满头黄毛，破衣烂衫。一打听，堂兄家很不待见这个孩子，每当吃饭时就让他出去干这干那，等他回来时一家人都吃完了，只有残羹剩饭。卜师傅本来想看看孩子就走，可这一看给气着了，背起老墩儿二话不说就回了。
后来老墩儿回想起这事时说，我趴在继父的背上，死死抓住他的衣领，睡着了也不曾撒手。
老墩儿打小蔫儿淘，没少挨卜师傅的揍。老卜没多少文化，全凭手艺做活，为人简单粗暴，但老墩儿不管怎么挨揍就是不跑，他总是记得老卜把他从乡下背回的样子，这成了他一生的梦魇。
老卜并不像他的外表那般坚强，他被吓死了。
在他退休的第二年，厂里组织退休职工旅游，本来老卜不想去，可已经淘得第一桶金的老墩儿孝心膨胀，给了老卜三千元零花钱，硬是把继父送上江南五市游的火车。还没到一星期，老卜给人送回来了，钱一分没动，还多了八百元，人却傻了。原来，到第一站上海的第二天，去游乐园游鬼屋，老卜猛然撞见血赤糊拉的厉鬼从头上垂到眼前，当时就筛糠了，晕厥过去。人是救过来了，却变得痴痴呆呆。结果，游乐园赔了八百块了事。回到家傻了半年，晚上一闭灯就大呼小叫的身子缩成一团儿，口吐白沫。一日病发，未送至医院就没气儿了。医生说，有可能是心肌梗塞。
后来，老墩儿他妈又给他找了一个继父，姓吴，退休教师。退休后的老吴头儿添个毛病，爱捡破烂儿。他有点驼背，整天去垃圾箱翻腾，我行我素，咋劝也不听。有时自个玩嗨了，走出几条街就找不回家，不是被警察送回家，就是老墩儿出去给找回来。一来二去，就怕老墩儿。
一天，老墩儿去看他妈，老吴头颤颤巍巍的去厨房给他洗了一个苹果……老墩儿说，看他走路都费劲的样子……什么都值了！
吴老师中年离婚，有一子二十岁上下没了。他没活过老墩儿他妈，病重后，老墩儿心疼他妈，把老吴头送去临终关怀养老院，一周后离世，老墩儿隆重发送。
老墩儿结过两次婚，有一双儿女。
第一任妻子葛玉，是他苦追了两年的姑娘，后来他忽视了情爱的厉害——未婚先孕，奉子成婚那年他二十岁。两年后，老墩儿跟他姐搞基建，捞得第一桶金，那时他总是出去应酬，有时彻夜不归，俩人终于劳燕分飞。其后，我们也数不清他处了多少女朋友。儿子七岁时，葛玉告诉他得了乳腺癌，让他收收心好好抚养儿子。老墩儿跟他那时处的女友说，我得伺候我前妻，你若是不能忍受就分了吧。半年时间，他花光了所有积蓄，最后落得人财两空。为了给葛玉看病，他们上海、北京去了N次，还去了西藏。
最终葛玉说，要是我早病几年，我们就不用离婚了……
第二任妻子李丹，多少跟葛玉有点关系。李丹是老墩儿的材料员，圆脸像极了福原爱。老墩儿伺候葛玉的情景，李丹看在眼里，她时常帮着老墩儿去医院看护葛玉，更多时候帮忙照料他们的孩子，当时她只有十七岁。
葛玉去世后，他俩很自然的在一起了，老墩儿比她大十岁。也许是那时他比较空虚，也许是李丹看上了他。她说，他对前老婆都能那么好，对我也错不了。
可是，李丹他爸死活不干，找一帮人满城找他们。一天，李丹被抓回去，他爸用棒子把她的小腿打成骨裂。老墩儿去她家跟她爸干了一架，硬是把她给抢出来，连夜乘车去了北京。李丹说，当时他俩兜里只有2400元钱，衣服行李都没带。他俩住过朋友家的小棚子，稍好一点后，住了两年地下室，还是地下两层。开始时买不起床，老墩儿有招儿，买了一个双人的游泳气垫。一天深夜，下着暴雨。有人在走廊里敲着盆大喊，发水了，快跑！李丹一骨碌爬起来，结果一歪栽进水里，他们的床漂起来了……
他俩在北京漂了四年，成了名副其实的北漂。老墩儿干了若干差事，后来给朋友的影楼当摄影师，李丹当化妆师。再后来他俩去了昆明，开了一家超市，过了三年，买了住房，又扩大了超市。再后来老墩儿迷上了翡翠，用李丹的话说，攒点钱就被他买了破石头，俩人开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终于吵至分手，老墩儿去了瑞丽。半年后，李丹给老墩儿挂电话，说她怀孕了。老墩儿说了一句让他一辈子在李丹面前有短处的话：是我的吗？
“你他妈爱来不来，我把孩子生下来就送人！你再也找不到我！”李丹暴怒。老墩儿连夜赶回昆明，李丹已经怀孕六个月。她大哭一场，差点没背过气去……
女儿两岁后他们回到长春，与李丹娘家和解。当时，他们的打算是，如果娘家不谅解，他们就彻底在昆明安家了，他们在昆明已经有了两套住房，并且供了一处门市房，那些破石头起了决定性作用。
现在，女儿八岁，小学二年级，一着急就口吃。葛玉的儿子被老墩儿送去日本留学，今年毕业考了研，那孩子长得像他妈，跟李丹的关系比他爸强，可还是管她叫小姨。李丹总笑骂，这他妈也不知打哪儿论的。
老墩儿前两年把昆明的房产处理了，回来开了一间玉器行，去年有勒紧裤腰带买了一处二百多平方的门市房。他说，这是他们两口养老的营生。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再折腾了，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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