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愧不敢当

人生几何：愧不敢当

712普洱路到了，背着包的叶子先下车，我牵着天天随后。脚刚落地，就听叶子嚷道：“哪儿来这么多柳絮？！”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块粉红色小方巾，给天天捂住口鼻。我第一反应是抬头看，然后就有白色的东西从眼前飘过去，眼光随着它下落，就见地上靠近墙角那儿，已经铺了不薄的一层。“妈妈，为什么要戴上毛巾？”天天边用一只小手按着毛巾边问，他有点好奇，还有点小兴奋，兴奋于叶子的如临大敌。“不盖毛巾，柳絮就会飞到你的鼻子和嘴巴里去，会打喷嚏。”叶子边快步走边回。我帮天天调整了一下小方巾的位置，然后牵着他的手速度跟上：“不是柳絮，是杨花。边上小区里种了杨树，有二十来棵吧？”“种杨树干什么？有什么好的？”叶子不耐烦地抱怨道。“天知道，这东西北方种的多，可能是生长快吧，其实木质并不好，卖不起价钱。”显示我学问的时候到了：“北京原来就很多，一到这个季节，满城飞雪，前些年好像陆续开始砍伐替换了，也不知道现在怎样。”

真正飘洒杨花严重的路段并不长，走二三十米，到春申路的拐角，也就极轻微了。叶子放缓脚步，望着墙内的枇杷树说：“这里的枇杷也很大啊。”她前阵子刚刚网购的枇杷，吃的时候，我顺口说了一句：“小区里也有枇杷树，我去年跟天天玩，还看到有人爬到树上去摘。”叶子当时白了我一眼说：“那枇杷能有这个大吗？”好吧，我回想了一下，好像我并没有提到过大小的问题，但是，身为丈夫，被老婆怼，好像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本也不需要理由的。所以这次我很谨慎的没回话，就只是抬头去看了一眼那枇杷树。“一枝红杏出墙来。”叶子指着伸出墙外的枇杷树枝，开心地又给天天讲了句古诗。这话听得我心里一抽，你是想干嘛？不过，还是很配合地给天天把《游园不值》整个背诵了一遍，只是，貌似小孩子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天天就只是摆弄着手头的小方巾，估计还在回想着刚才的杨花，嗯，他不是很爱吃枇杷。

这是周日的下午，我们上午带他上过美术体验课，中午吃了家有好面后，要带他去学乐高和参加哈卡体能的锻炼课。他已经上过两次乐高了，第一堂是体验课，老师带他做了一个自动门，类似全家便利店那种，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眼球；上一堂，则是做了一个直升飞机，学会了螺旋桨，开心地要带我们飞到东京去。这一次，说好了是带他做章鱼，八爪鱼。老师把天天带进教室，家长不让跟着，我跟叶子坐在等候区玩手机。叶子抱怨说：“WIFI都连不上。”WIFI是小问题，大问题是本来可以看到孩子所在教室的监视视频，竟然也坏了。我不得不跟前台扯皮，最终她同意让我进去看一眼。走到写着“地球班”的教室，推开门，就看到小家伙正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就他一个学生。我看了一眼就出来了，刚回到等候区坐下，培训班校长就笑眯眯地过来，给我讲乐高课的各种妙处。嗯，我们还不算是正式报名，只是叶子趁他们搞活动，用不到400块钱网购了8次课。“学多少无所谓，关键是让孩子多些体验。”叶子这个说法，我举双手支持。

现在天天最主要的，还是体能锻炼和专注力训练，至于乐高和美术等，我们就是有空就带他四处体验一下，总之上海的免费体验课足够多。乐高课结束了，天天蹦跳着出来，让我们进去看他的作品。一只大章鱼趴在桌面上，天天把它头部的积木打开，自豪地指着那个空腔说：“这里可以装水。”我强忍着没说出“那不是脑子进水了？”这句话，叶子在边上说：“装上水，章鱼就可以喷水了，章鱼喷出的水是黑色的哦。”对于这个知识点，天天也没有兴趣，他还沉浸在可以拧下章鱼脑袋装水的神奇里。体能课教室就在乐高课隔壁，下台阶再坐电梯就到了。我们早到了半个小时，刚推开门，就听到里面几十号家长和孩子的欢声笑语。原来是在上“安防课”，老师正在上面演示如果坏人抢孩子，小孩应该怎么做，家长应该怎么做。“你以后就带着天天提前半小时来看。”叶子精明地得出结论：“学会了回家去教我。”嗯，我们没报名，这课不便宜，但感觉意思不大。

半小时后，家长和孩子们潮水般散去，轮到天天上课。跟上周只有两个男孩不同，这次是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天知道天天又怎么想的，他拒绝上课，怎么劝都不听，坚持：“我只要三个小朋友上课。”叶子先劝，无果，我又过去劝，还是无果，然后，就被叶子赶回来了：“我在说，你过来干什么？！”然后，我就在坐在休息区，看到一个教练过去劝，而叶子并没有赶他走。这让我有点不高兴：“我总比那教练了解天天，凭什么赶我走，不赶他走？”果然，那个教练说了半天，还是屁用没有，最后还是我过去跟天天说：“你好好表现，只要你拿了第一，比他们都快，那就可以三个人学，让最后一名走。”小家伙将信将疑地开始动作了，这时候，课已经上了十分钟。一旦忙起来，显然天天也就忘了他最初坚持的事儿。半个小时后，那个微胖的小女孩儿被家长带走了，她是来体验的，还没正式付费。有趣的是，这个初次来体验的胖丫头，竟然是四个人里表现最好的，这让我们三个男孩的父母，相视尬笑，很是无语。

下课了，叶子和我又带天天去同一楼层的另一个教室，跟老师沟通让天天上专注力训练课的事情。天天累了，他不肯安静待着，我只好带他去外面门口那里玩，给他讲故事。叶子则是在里面，跟老师详细了解课程设置甚至原理。在天天的教育方面，叶子确实费心了，如果没有她，我很难想象天天现在是什么样子。天天坐在门口红色高脚椅上，转来转去，又开始数门窗上的格子：“一排是十个，12排就是120个，下面还有一块，那就是240个。”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乘法，什么时候学会的乘法和加法混合运算，虽然，很可能他也就只会乘10，但已经是不错的表现了，毕竟才中班。一边夸着他，一边跟他复习英语，趁机问他“how many”这个问句。虽然就一把椅子一扇门，我们爷俩还是玩得很开心，期间我旁敲侧击，希望搞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不想跟其他三个小孩子一起上课，而非要坚持只能三个人，他却也说不明白。快一小时后，叶子和那老师出来了，老师满脸笑容地夸我：“爸爸好有耐心啊。”嗯，我觉得很光荣。

晚上，叶子问天天：“今天在哈卡，谁是表现最棒的？”天天毫不客气地说：“是我。”“那刚上课的时候，谁表现最不棒？”叶子又问。天天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好吧，他也知道。叶子开始烧饭，我想着陪天天做一页数学题，他现在已经会做100以内的加减法，虽然因为粗心等问题，正确率只能做到七八成。或许是累了吧，他不想做，各种磨蹭。“天天，不要磨蹭了，认真做。”我坐在沙发上，吼了他一声。小家伙愣了一下，拿起作业本和笔，看了我一眼，都扔到地上了，哭着说：“都扔了吧，再也不学了。”我只好过去，问他：“为什么扔东西，不是答应爸爸，再也不扔东西了吗？”他哭着说：“扔了吧，不学了吧。”“那你想买玩具时，想吃好吃的时，爸爸也说，扔了吧，不玩了吧，不吃了吧，你开心吗？”我问他。“不开心。”他回答，气势弱了些。“那你扔了作业本，爸爸也不开心啊。”我说。他还是说：“扔了吧。”但声音小了很多。我把作业本和笔捡起来，又给他放回去：“你都做了一半了，还剩七道题，做完就可以吃饭了啊。”他磨蹭着又开始做，脑袋恨不得放到作业本上去，我只好把他扶起来，提醒他坐好。又做了两道题吼，他总算恢复正常了。

叶子从厨房出来，走到学习桌边上，看着我跟天天折腾。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我的做法有问题。我抬头看她一眼说：“至于吗？”我的意思也很清楚，你管的时候我没掺和过吧，为了这点事儿，至于咱俩先吵一架？她没说话，回去厨房了。晚上，她给天天洗澡，哄他睡觉，我打扫卫生，给天天洗衣服。卧室里，传出天天的笑声，不像银铃，更动听，那是独属于天天的声音。想起那句“爸爸真有耐心”的话，忽然觉得很惭愧。


河蚌赌徒 2019年5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