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同题】赶 年

赶    年
文/丁大成

因新上任的头儿深谙茶道，单位临时决定年终福利给每位员工派发一包茶叶。不知新来的头儿哪根神经出了毛病，这采购茶叶的重任竟落实到我的头上！

据陆羽《茶经》云：“淮南茶，光州第一……”这里所说的光州包括现在的信阳、光山、商城。尤以商城黄檗山森林公园高山云雾茶为精品。黄檗山风光旖旎，有茶疗瘟疫的“茶姐画眉”的美妙传说，有豫楚禅宗法眼寺，李贽书院……头儿说，你现在出发，腊月廿七放年假前赶回来。他将他黄檗山下一位朋友的电话给了我。我眉头舒展，心头紧皱。今天腊月廿二，明天过小年啦，还要我出差，这年赶的！我恭敬地接过当夜火车票，心里把他八辈祖宗都骂了。

回到家，妻子也愤愤不平。上年忙到下年，真是没年没月啦！虽然不高兴，但在这个壬辰小年的午夜，我还是沿着“西宁线”开始了豫东南的买茶之旅。

朦胧中到达商城小站时，这里还是黎明前的黑暗。小站空旷寂寥，上车下车的人不多。向车站值班人员打听，所谓 “商城车站”，确切的位置在一个叫上石桥的乡镇，离商城县城还有十几公里。这位漂亮的女值班人员一脸的喜气，用软糯糯的豫南乡音告诉我，恩要到长竹园呢，等天亮公交车来后花10块钱坐到南站去转车……

公交车如约把我送到南站，我顺利地坐上了去长竹园的巴士。车里挤满了人和大包小包，不是外地回乡过年的就是进城打年货的，都一脸的喜色。一胖中年妇女吃力地提着大包，不小心碰脏了一年轻女子的裤子。年轻女子不满地叫，慌么事慌，慌年饭米呀！胖中年妇女豁达地笑道，妹儿呀，还真让你说到了，我这一大包全是年货！大家哈哈地笑，年轻女子也吃吃地笑，我也跟着笑。这过年就是喜庆，能化干戈为玉帛。胖中年妇女问我，大过年的，你个外地客来俺们山里忙啥？我说，慌年饭米呀！大家笑得更欢了。

中巴车载着笑声穿山越岭，腾云驾雾不一会儿飘到长竹园。电话联系头儿那位朋友，说是到乡下过年去了，让我坐“村村通”公交车到他乡下的家。

待我赶到那个叫王畈的小山村时已近中午。山里的年味儿就是浓，空气中弥漫着酒肉的香气，鞭炮声此起彼伏。朋友殷勤地把我迎进家里，热情地说，欢迎你到我家过小年！我说，不是昨天过小年吗？朋友说，那你是官家出身，“官三民四船家五”。我说，俺们那里都是二十三过小年，总不会都是官家出身吧？朋友说，北方多二十三，南方多二十四，习俗吧。我感慨地说，这年赶的，打搅您啦！朋友的母亲眉开眼笑地说，还要感谢你呢。过年添人进口，来年人旺财旺，好兆头！

这里的年俗别有一番风味儿。先是中午隆重的祭祖，在堂屋的“天地君亲师位”前，“宝鼎呈祥香结彩，银台报喜烛生花”是其生动写照。三声罄响，鞭炮齐鸣，焚香烧纸。方桌上摆满鸡鸭鱼肉等祭品，酒过三巡，后上米饭。先敬天地，后祝国运昌盛，再敬祖宗先人。家庭成员依次叩头祈福许愿……入乡随俗，我也叩头许愿......整个过程庄严肃穆又不失喜气。祭祀用过的酒饭，留做夜晚“泼舍饭”，请孤魂野鬼过年。在豫西北，过年祭祖是拿着纸炮到祖坟前燃放。

而年饭的丰盛令我等北人自愧不如。真要感谢新来的头儿，让我有幸品尝到地道的信阳炖菜！炖腊肉、麻鸭汤、筒鲜鱼火锅……还有糯米酒，那个香啊那个醇啊！

吃罢年饭，朋友安排我次日返程，我便在湾子里转悠。
湾子不大，依山傍水，新起的小洋楼逐渐代替传统的砖瓦房，让我联想起冯骥才的担忧——正在消失的中国乡村！

走着走着，我被一家古老的石门楼吸引。主人见了我，殷勤地邀请我到家里过年。我正要拒绝，朋友适时打来电话说，过年到人家门口一定要进去吃点东西，否则主人会不高兴。大概是“过年添人进口，来年人旺财旺”吧。哈哈，这是我过的第三个小年了，这年赶的！我痛快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我不知饥饱似地吃着喝着，只觉得兴奋、幸福、畅快，没想到这糯米酒有后劲，醉了一点也不觉得。

我提着主人赠送的几块糍粑，晕乎乎绕行在湾子边——为避免再被请去过年我不敢走湾子中央。天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今日立春，应该是春雨。我竟然闻到，这春雨里也蕴含着糯米酒的香味。对面的黄檗山嬉笑着对我不停的晃脑袋，这一晃不打紧，我头重脚轻一下滑倒在泥地里，再也无力爬起，一任春雨飘在脸上，酥酥的。

这时一老者走了过来。他身背编织袋，手拿打狗棍，一看是吃百家饭的。他躬下身子扶我坐起，关切地问满身是泥的我，是新来“赶年”的吧。以后不要喝人家给的酒，喝醉了误事！他掏出个空编织袋，将我的几块糍粑从沾泥的塑料袋里拿出，小心地放进编织袋里，说，对，以后光要糍粑，卖给城里的宾馆，一斤5块5！我一上午要了一百多斤。他还说，下午争取赶超，时间就是金钱啊，现在正是黄金季节！他仗义地说，要不我扶着你，有我的就有你的！

看着这位职业乞丐，我突然想给他开玩笑。我说，多谢您了。就把这个湾子承包给我吧。也好。说罢，他双手一禀，走向密林深处。

望着行乞老者匆匆离去的身影，我竟心生暖意。

但愿来年此时领导还派我来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