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与奋进交互的踏实生活

       每天早上起来，弄了吃的，叫孩子起床，婆婆妈妈的说一大堆。十年了，居然还不觉得厌烦。我有点佩服自己，也佩服孩子，听了这么多年，居然也不厌烦。我想，我跟孩子是彼此理解的。在广州，在这么一个陌生环境里，我的家，其他人的家，都是如此，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每个今天都在做着准备，准备迎接明天的不确定性的变化。一年一年，反反复复，一年一年活下来，该发生的，人拦不住。这么多年了，本应对生活的变化习以为常了，但没有人能歇下来，就是因为我们活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人人安居乐业，又人人自危。我也一样，每天都有危机感，身边的孩子，远方的老人，合作的伙伴，聚散离合的朋友，未竟的事业，老去的时光，让人无力，却不能放手，不能逃避，也不能堕落。活下去，过好一点，哪怕失败了，没有收获，也要筹划下一次的目标。好像我们活着，就是在准备，准备应对一切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
      我的生活越来越简单，或者，跟年纪大了有关，或者跟身体有关，或者跟阅历有关。我不再起哄，不再招朋引伴，也不再喜欢应酬。一个人面对电脑，其实就面对了一个世界。在面对这个网络化的世界的时候，我也会回忆。是的，我感觉自己老了，老得只能通过回忆来打发个人时光了。想想16年前，自己一个人住在天河棠下，下晚班的时候，一个人走出写字楼，一个人走在路灯照亮的园区小道上，然后一个人穿过斑马线，走进昏昏暗暗的棠下村，在臭溪流上的摊档上要一碗红薯粉，然后一个人一张桌，默默的吸吸溜溜，然后一个人走进潮湿的巷子，一个人走进出租屋，开一盏灯，一个人读书或听音乐，日子单调枯燥，现在回忆起来，却感觉很珍贵。我在想，将来，我是不是一个人，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回东干脚，一个人面对晨昏，一个人等死？一个人有滋有味的迎接死亡？如果我那样选择了，我一定欣然接受。
      我喜欢一个人生活的日子。这是我没有想到过的。26年前想到的是离开东干脚之后，怎么去抓机遇，怎么去拼搏，怎么发家致富，怎么赢得尊严，怎么过体面的生活。生活有很多层次，欲望有很多层次。一个一个小目标实现了，回头一看，却是不过如此的感觉。在304，老秦几乎是我唯一的烟友。一边抽烟，一边感叹，当年怀揣300元来广州，压根就没想过要在广州买车、买房，更没想过在广州成家，开公司。然而今天，这些都有了，却没有幸福的感觉。我们缺少幸福吗？是什么让我们体会不到或者不承认生活幸福？这个问题像一个魔咒困扰着我。社会学家们给出了不同答案，很现实，而我们就是缺乏面对现实承认现实的勇气。当然，这里面有一些前提条件，在各项条件还不完备的情况下，我们放大了缺陷，而更担心某一天，我们就被这些缺陷给收拾了。
      事情还有另一方面的作用，因为担心失去现在的拥有，或者对现在的拥有还不满足，还要继续加强抵抗风险的实力，因此，我们每天都放不下对物质的追逐。这让我疲惫，也乐此不疲。看看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为获得安全在努力，在付出。这种持续的努力，这种单一的追求，会带来刺激，会带来冲击，也会带来打击。成功于我来说，最大的荣耀莫过于获得自由，财务自由，生活自由，人身自由。我们已经获得足够的自由，但还不够。欲望无穷，岁月有限，可以做好的，就是要求自己能自扫门前雪，不给他人、不给社会添负担。这是个多么低的要求，让人脸红，却是最大的现实需求。
      我也想改变世界，甚至拯救世界。然而，没有人可以成为救世主。或者，人人只是他自己的救世主。我想帮助朋友，但帮不到。老周的太太在遥远的地方上班，长期两地分居，我无能力帮他们。忠哥的工厂出事了，要找个熟人斡旋，我找不到。阿吉失业了一年了，每天开个车兜兜转转，也没有找到钟意的工作，我连个工作也介绍不了……我能做什么？我在朋友圈里有什么意义？喝酒吃肉？这固然可以，但长期下去，毫无意义。我知道了自己的卑微，就像看见镜子里的我一样真实，我愤怒，也得接受，这就是我，像人海里的人，一群卑微的人，给了这个城市繁华。而繁华掩盖了很多琐碎的细节，属于个人的，就自己扛。能帮你的，就是上帝。而在很多危难时候，上帝就是你自己。
      我已经不期待功成名就，要求已经降到最低，就是做一个人，做真实的自己。远方已远，或者远方就是一个虚拟的存在，眼前才是一切。着眼于今天，晚上才能睡个安稳觉。孩子不太听话，很闹，但在大是大非前，却也明白。当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孩子，感觉征途仍在，使命仍在。我不能给他们什么物质上的遗存，但是，我一定要让他们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关心和始终如一的珍惜。孩子就像我的经历，也像是希望。经历只会留下笑容，未来不可把握，却催人奋斗。孩子，属于你的，只有奋斗。我心里有些哆嗦，属于我的，属于我的是什么呢？我突然发现，属于我能选择的，已然不多。或者，现在踏踏实实的生活，就是最好的选择，就是幸福的所在了。
2016/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