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再借十二年——看三国剧之秋风五丈原

　　五丈原是诸葛亮死的地方。五丈原，只有五丈的平原，容不下千军万马的阵仗，容不下征伐天下的雄心，容得下的，只是一座坟吧。

　　看电视剧和看书还是不一样，书上再怎么写，也是空的虚的，比不上看见真人真影来的实在。虽然认得那演员是唐国强，因为演得像，还是把他就当成诸葛亮，一千八百年前的蜀汉丞相，智慧与道德的圣人，不，神人诸葛孔明。看见这个神掌握着一个国家的命运，把全体人从皇帝到士兵掌握在手里，如拨弄棋子，为他的那一个理想献身。

　　前出师表写过了，后出师表也写过了。五出祁山，都是失败，第六出，初战还是输。上方谷想再来一次火烧藤甲兵，点了火，没来风，却来雨，没烧死司马懿，吓得他乌龟不出洞。僵持下去，粮食吃尽，还是退兵一条计。

　　挑战不成，使激将法送司马懿妇人衣冠，司马懿不生气，乐呵呵地穿给大家看，然后非常阴险地询问使者诸葛亮军务繁忙否，一顿吃多少？送衣冠的是个糊涂人，主帅的饮食起居，如此绝密之事，居然不知道保密，一五一十地全说了。于是司马懿知道了诸葛亮一天吃不了几升，二十军棍以上的刑罚都要亲自批阅，知道他食少事烦，命不长了，放心了，高兴了。那使者实心眼，回来如实对诸葛亮一说，诸葛亮并不责怪，只叹息司马懿也算知道他，是他的知己。说罢落了泪，旁边的人也都落了泪。

　　这是很煽情的一段。但是让人不是滋味。二十军棍以上的刑罚都要亲自批阅，真算的上鞠躬尽瘁了。为什么，因为他受先帝托孤之重，生怕他人不似他尽心。

　　在孔明的军队里，将领当得真没劲，连打士兵二十军棍的权力都没有，更别说推出斩首了。他们和士兵一样，都是那个神手里的棋子，不同的只是战斗力的大小，车，马，炮，相，士，兵……大将没有权利打当兵的，连怎么指挥打仗，谋划计策的权利都没有，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撤退，都不能做主。那个神会给他们一个个锦囊，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打开，里面写着神机妙算的交代，保证他们打胜仗。马谡为什么失掉街亭，错就错在诸葛亮没有交给他一个写着“当道下寨，不可上山”的锦囊，让他有了自我发挥临阵裁决的空间。

　　二十军棍的案子要自己审。还好了，总算没有连这二十军棍也自己打，怕棍子手没有受过先帝托孤不尽责，打轻了打重了。

　　受过先帝托孤的人鞠躬尽瘁，指挥着一群没有思想的棋子，在不大不小的棋盘五丈原上，什么招数都用过了。木牛流马运过了，上方谷烧过了，二十军棍审过了，妇人衣冠送过了。什么招数都失败了，气数尽了，生命尽了，还要拼。怎么拼，祈命。用封建迷信，给自己增加几年的性命。

　　白天抱病理事，审理二十军棍的案子，晚上搞封建迷信，向天祈禳增寿一纪。一纪是多少年，十二年。十二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比起那位问天再借五百年的主，诸葛孔明真不贪心。可是，也够贪心的了。借五百年的那位只是发个牢骚，抒个情而已；借十二年的这位是真干啊！谁见过那种装神弄鬼的搞法？黑暗的大帐宛如挖空的坟墓，里面燃起几十盏油灯，乌烟瘴气，鬼气深深，当中一人重病缠身，却强撑病体，披头散发，舞剑弄符，念念有词，指东划西……那身手，那做派，简直就是玩盗墓的大神，只不过那摸金的神盗向地狱死人处偷取的不是钱财，而是生命。

　　一片赤诚，理当感动上天。给吗？不给。天未明，鬼吹灯。司马懿来夜袭，魏延进中军帐报告，一脚踏灭主灯。天不给寿，于是寿终正寝。

　　我想上天也是怜悯他吧，不忍心看他再虐自己，也虐别人了。让他休息了。虽然别人还要继续受虐下去。他挑选的好学生姜维还要继承老师的遗志，直到功败垂成。

　　唉，偏执狂，偏执狂啊。

　　明明是实现不了的理想，又何必苦苦支撑，累己累人呢？

　　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倒是给最后灭吴三国归晋的杜预的后人成就了诗圣的名声。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2016/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