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人

　　印象里那是个冬天。时间转眼就是十三、四年过去了。
　　我骑了自行车从那条宽宽马路上过去。那时，我还是个毛头小子，懵懂冒失――就是现在也还是冒失又懵懂，只不过已经年纪不小，而且还另有了一个毛头，管我叫爸爸。
　　为什么是冬天呢？只记得那时天气冷。我穿了厚厚衣服，骑了自行车，从宽宽马路上过去。马路北面是一所学校，校门口朝南。路南面是教室宿舍楼，门口朝北。赶上学生上放学的时候，有学生，也有家长，各种车辆，各样人等来来往往。
　　那个年代，恋爱是主题。现在想想，几多可笑。然而又解释给自己说：年轻嘛！年轻人就是这样恋爱。就像那歌里唱的，“河里青蛙，从哪里来，是从那水边，向河里游来。甜蜜爱情，从哪里来？是从那眼睛里面到心怀……”
　　其实，又哪里都是甜蜜呢？酸苦辣咸五味俱全。折腾了不少年了，也觉得疲惫了，觉得多少失望了，迷失了，又颓唐绝决了。但还心底里似有不甘。好吧，那晃晃悠悠，又跌跌撞撞的几年时光，也不想再提及。不是因为伤情，是因为现在已经不再是情伤的年纪，也没有多少愿意回顾的意趣。
　　那时，冬天。天气有些冷。我就骑了车子，从那条宽马路上过去。
　　冬天里，放学时已经没了太阳。西天空里，还有深红的霞。人们走在路上，影子被拖了老长。空气里又寂静，人一说话显得空旷干响。校门口热闹过一通，差不多都散了，人没了，车子也没有了。只一队学生，大约三十多人的样子，没有离开，跑到南面教师宿舍楼窗下。唧唧喳喳的说闹个不停。
　　那番孩子也就二三年级，也穿得厚的像一个个棉花包，大书包背着，跑起来像一个个肥鹅，书包在屁股后面也咣啷咣啷的。他们去靠东面的一个窗子下面，抬着脸一起叫“老师”。
　　当时，好像还有人起头，喊着“1……2”“老――师――”一群小鸡打鸣似的伸了脖子一起叫。我从马路上过去，几次就见到这情形。也随了他们喊话的方向，抬头往楼上看，那窗子是关着，还挂了窗帘。一群小娃儿们在下面喊，上面没有动静。于是，这一群小东西们又凑到一起嘁喳半晌，好像他们的老师并没在那里，也就散去了。
　　见过几次这情况，我也会想：这老师干嘛去了？学生们老跑这里喊什么喊？那老师怎么了？
　　也就有那么一次。我还是骑了车子从那里过。小学生们又去窗台下喊。上面窗子吱啦一声拉开了一些。窗帘掀动，好像有人在里面摆手，也说了点什么。我听不清楚。只听到下面孩子嚷的起劲儿。这次，他们是各说各自的，又谁都想先说，又要让别人后等一会。都在那里嚷成一片。又乍着手，跳着叫着。
　　一片红色晚霞里，我慢慢悠悠的骑车过去。还能听后面小孩子在嚷：
　　――老师，我现在已经有十朵小红花了，XX说她的比我的多，其实是和我一样多。
　　――老师，我打扫卫生时拣到了一块橡皮，交到讲台桌上去了。
　　――老师啊，后桌老踢我凳子，班长管他他还不听，哼！
　　――老师，老师，老师，我爸爸回来了……（说实话，当年，那帮小学生们喊的什么话，我并没有录音。也实在是记不得准确的词句。只是凭印象里，大约他们喊的就是这些一类吧。）
　　――老师……
　　……当年的那一番学生里，有一个叫陈亮的。现在这个小伙子长的好高，也好帅。甚至比当年我年轻那时候的个子还要高，模样还要帅（虽然这么说，不太乐意。）。他现在开大车，装了满满一车货，长途到千余里外的一个城市送去。我们顺遍坐蹭车。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跑货车的习惯晚上发车。晚八点多钟，出发，一路里开灯夜行。路上，陈亮就和旁边副驾上的老师――也就是当年窗内的那位老师不停的说话。他们说的都很动情。说当年，说学校，说同学，说老师。说后来开车跑江湖的事情。说自己当年打架，也被打。说自己在社会上学了不少的东西，有好的，也有坏的。慢慢的，自己的脾气也在磨平，也又长了不少心计……现在想想，再也回不到以前了。那时，你教我们的时候……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师了……
　　我怎么知道这一段呢？当时我困的厉害，车一走一颠，更是睡意难奈。就去驾驶座后面的半铺上躺下睡觉了。中间也恍恍惚惚醒过来几次，听前面师生两人还在不停的说。说着笑，又叹气，又说。这样，一直昏沉沉睡到天明，到了我们想去的地方。那车也去卸货，我们就别过了。
　　再回来，陈亮的老师，还托我给他送了一百块钱的贺礼。陈亮要结婚了。新娘子也很高，很漂亮。是不是也是她的学生？没问，不知道。
　　老婆是女人。我是说，她也会有些女人心思，说些女人话，在一个她认为适宜的时间情景下，她会问：当年，你到底喜欢了我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那时，我就在想。楼上的，窗子里面的那个老师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呢？我想，一个这么多孩子，能这样爱着的一个老师。肯定是一个好老师。若她是女子，肯定会是一位好老婆，好母亲。一切角色她肯定都是极好的。
　　我说这话，她不满意。她好像也希望我能说出什么“一见衷情、海誓山盟、前世今生，冥冥注定”之类。但，我也不愿意撒谎。事实也就如此：她也长不不漂亮，也不算丑，也就这么平平静静的一个人。
　　十几年过去，我们平时也一直在马路南面，那排教室楼里住着。我的儿子也上五年级了。他的妈妈，也是他的老师。前天妈妈老师拿回一张学校老师的合影。看上去，她怎么竟好像比当年更俊了些。

[ 本帖最后由 yangyizhuo 于 2013-2-6 09:2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