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情未了
2022-01-07经典散文
[db:简介]
小袁20岁时在3路公共汽车当售票员。时间不长，他就发现有个梳马尾辫儿的姑娘有意无意的总坐他那辆车。开朗幽默的小伙子有了心事，日复一日，时喜时悲，变得比过去深沉了许多。
最早发现这个变化的是他的司机老方。开始，老方坐在驾驶室手握着方向盘纳闷，乘客坐满了，都到了发车点了，小袁还不给发车信号啊？怎么回事？直到有一天，老方等得不耐烦了，站起身一看，见小袁倚着后门把脖子抻得挺长，左顾右盼的像是在等什么人。老方刚要招呼小袁，就从反光镜里看见有个乘客跑了过来， “咔咔”的皮鞋声很是清脆，是个身材高挑，长相漂亮的姑娘。只见徒弟身子半悬，虚张的左臂小心翼翼地像在拥抱一只上下翻飞的美丽蝴蝶。
“走着~”老方终于等到了发车的铃声。
“买票您呢，3路公共汽车，开往广渠门……” 小袁像打了吗啡似的精神抖擞，声音洋溢着欢快的音律，整个车厢的气氛仿佛都轻松了。老方挂档提速，心里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看破不说破。师傅之所以是师傅。可没多久，老方留意到徒弟开始发闷，虽说给信号也会晚个三两分钟，可这小子卖票的声音明显少了平日里的精气神。
汽车的风挡像人生大屏幕，变幻着春夏秋冬四季风景，也演绎着世间熙熙攘攘的悲喜剧。每天，老方都会用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去默默地透视这个世界，街上标语、口号会传递最新的时代信息。诸如：“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赶英超美”、“放开肚皮吃饭，鼓足干劲生产”、“多快好省……”偶尔，他的眼里会露出一丝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浅笑。他的缄默掩藏着过来人的世故，掩藏着在变幻莫测风云际会中生存的自保本能。老方曾经是这个舞台的表演者，随着岁月的增长，他觉得自己逐渐地退到舞台的边缘，更像是个看客。徒弟不一样，一朵鲜花还没有绽放。老方视这个孩子如己出，这个徒弟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徒弟最爱吃土豆做的菜。这天，他特意从家里带来一大饭盒“醋烹土豆丝”，准备在饭口与徒弟一同分享，顺便聊聊家常。
老方带的菜，徒弟没吃几口。往常够他小子一人吃就不错。师傅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人活着就像土豆，要么被煎炒烹炸，要么烂掉。蔫头耷拉脑的徒弟终于和师傅说了，常坐他们这辆车的那个梳马尾辫子的姑娘有些日子不见了，失踪了。
失去才知道宝贵。人海茫茫的北京城，该到哪儿去寻找呢？
“爷们儿，平日里贫嘴刮舌挺能的，怎么关键时候豆儿干饭——闷了。想辙啊！休息日，去她露面的地界儿踅摸踅摸，兴许能碰上；二来呢，也出去散散心。年纪轻轻的，别屁大点事，和霜打了似的，让人看着憋屈。”
师傅的话让小袁活泛了起来。赶上工休，一大早，他还真到崇文门姑娘上下车的地方一通瞎转悠，大海捞针，谈何容易。不过，也不能算白跑，磁器口豆汁店的烧饼、豆汁，倒是吃个肚儿歪，索性清华池再泡个热水澡。姑娘虽然没找到，心情却好了许多。
时间一天天地过，上班、下班，发车、报站、卖票，吃饭，睡觉……20多天过去了，那个姑娘还是没有踪影。渐渐地，小袁觉得自己个多情了。这天底下浪漫的事是有，听说过，可没亲眼见过。电影里倒是有，可怎么会发生在自己个的平淡生活里呢。一个平民出身的小售票员，家境贫寒；你再看看人家，穿着布拉吉（连衣裙），高跟鞋，那身装束透着不俗的气质。人家怎么会看上咱呢？
下班回家，老妈做的是他爱吃的尖椒土豆丝，尽管吃的没滋没味儿，可让小袁懂得了一个道理，无论喜欢吃什么，什么心情去吃，和谁一起吃，很重要。
晚上，他躺在床上，那“咔咔”响的高跟鞋声，那晃动的马尾辫儿，那马尾辫儿上的花手绢，不时出现在脑海，挥之不去……算啦，不报希望了，明天还要早起，去上早班。
“咔咔”传来了熟悉的皮鞋声，曼妙的身姿，晃动的马尾辫儿，我是在梦里吗？小袁觉得他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小袁傻了。那姑娘出现了。挤进车门还对小袁莞尔一笑。
小袁急切地看了一眼驾驶室，是老方开车啊。是真的。“来了，来了，走车喽……”
老方心里说，这小子犯什么神经，这些日子，老是五迷三道的。“谁来了？检查的，不会啊。啊！该不是？”老方也莫名激动起来，发动车，挂挡、提速……
“怎……么。怎么，好些日子，没……见，没坐车。”嗓子眼儿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
“哦，我放寒假了，学校有寒暑假。”
“原来……你，你是老师？”
“是。崇文小学的老师。”
“你……我……”
“你该报站了。”低声提醒。会意的眼神，好看的笑脸。头上的马尾辫儿随着行驶的汽车在颤动。
“下一站，崇文小……下一站卧佛寺……” 出奇的顺利，让小袁欣喜若狂。
“电影票我都买了，我和你一块去不就得了吗。这才刚4点半，你还非让学生去叫我。”一袭浅竹布色连衣裙的林老师，风姿绰约走出了校门。爽快的话语没有陌生感，流露出少女初次约会的甜蜜，在学校门口转悠半天的小袁觉得，和这梳着马尾辫儿的姑娘缘分天注定。
“什么电影？”
“秋翁遇仙记。”
……
电影散场曾有这样的对话：“我告诉你，我可不会做什么家务啊，我们家就我一个独生女。”
“没事，会炒土豆就行。我就爱吃土豆。”
“是吗，我最不爱做饭了。”
第二次约会见面，那姑娘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大手绢包递给了小袁。“给。”
“什么？”摸在手里还是热的。
“咱俩的晚饭。嘻嘻～”
小袁打开一看，两个蒸熟的大土豆。小袁乐了。这个好，能当饭，能当菜。小袁后来回忆说，那大土豆，吃在嘴里，软面香甜，你一口，我一口，甜蜜无比。
……
后来，司机老袁成了我师傅。见到师娘后我很诧异，是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妇女。“这是让我师傅神魂颠倒的那个马尾辫吗？”我没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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