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芽儿

     香椿，喜欢它的人趋之若鹜，讨厌它的人唯恐避之不急。
      椿芽儿小如雀舌微卷，大如猫舌厚嫩。红色遮去了原有的浓绿，微微泛出紫意，紫红绿三色重叠处有细微的晕染，整体闪着油亮光泽。只是它的香，一点也不含蓄，过于霸道，张扬着独有的浓郁。很多人喜欢或不喜欢香椿，都是因为它这香的独特。
      谷雨前后，有意无意，老家院子里总是游丝般飘忽着这种香气，专门去嗅闻，反倒不知所踪。一场春雨过后，天空清新洁净，那香气便听到口令似的，一夜间呼啦啦全部释放出来，让人防不胜防就被笼罩做了俘虏。化不开的浓郁，却不激烈，不会让人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醒着，睡着，读书，或者玩耍，都在它的香气里浸润熏陶。
      隔壁邻院，一树香椿，茂密地探过大半枝叶在我家院墙上招摇。我的同学小闻骏就会被大人指派爬上墙头，猴样灵巧，把那些枝叶掐了扔下去。见我抬头张望，常常乘人不备，扮个鬼脸扔些在我身上。鼻子贪婪翕动，椿芽儿愈加油嫩可爱，有心想说这一枝半点哪能解馋，瞟了一眼又一眼，他却慢悠悠手拈椿枝做沉思状。
      寸把长红紫枝叶，有着隐隐的绿，赭黄色的草绳捆扎成束，迢迢来自远方。卖菜的人一天天，不断从十元答到八元，五元。我心里总觉奢侈---我的故乡还不到吐芽时令。终于挨到笑答:三元。椿芽儿们这才忍不住嘁嘁喳喳催促:再不出手就真辜负了这一季香美。一小把过称，付款十元。捏回家来，洗净，一根根掐下油嫩的芽叶和柄，碎碎切好。待油热入锅翻炒，紫红变为深绿时加精盐，打匀的蛋液凝结住椿芽成块状，收笼不住溢得哪哪都是的香气。出锅，装盘，上桌。舌品鼻闻嘴吧哒。忽然听闻旧时光里母亲的嗔怪:连盘子一同啃吃了罢。
      收筷洗碗细算帐，椿芽儿小把不足半斤，付帐十元，敢情椿芽如今三十三元钱一斤。什么时候它低调地隐去了身价，变成了以两为计算单位的斤斤计较。那年街头，小闻骏坐在马路牙子上，身前荆条筐里摆着一小把一小把可爱的椿芽儿，细细的草绳捆不住春天的蓬勃的香气。他的眼睛黑黝黝地，圆，又那么亮，像我院墙下仰头看他一样，他一眼又一眼瞟向驻足的大人。简单地吐一个阿拉伯数字，摇头，点头，或者沉默地接住递过来的硬币，偶尔会有最小面值的毛票。然后，递过去一把紫红绿相杂的嫩芽儿……多年后，失学的他写给我一封信：……咱们班转来一个新同学。我拼命要比他写的字好看……我想要追上我的小伙伴。不由得想起他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时臊红了脸的小模样。又想起那年墙头，小闻骏抛下来的活色生香的嫩椿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