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酸枣糕

　　
　　卖酸枣糕
　　【1】
　　酸枣糕是纯天然的，只加一点白糖，不知为何却不好卖。今天下午，吃过饭先是在水南桥头卖，只有一个老头走过时，问了一下价，看了看说：“现在酸枣还没熟，你这是没熟的做的吧？”我想城里人不知季节变换，就像那首《北国之春》唱的那样。就说熟了，酸枣到这个时候都已熟了一个月时间了。遗憾的是我的话没有留住第一个顾客。
　　后来，一直无人问津，到城里步行街去看看吧？到了城里，开始站在一家衣服店外面的路边，里面的人出来说，不能站在这里卖。我站大路边，心想如此总不是你的地盘了吧？我图这里是十字路口，很多人要从这儿经过。这时，又一个胖女人出来说，不能在这里卖。你要这里卖，我就叫城管来。我问她这是不是路？她说是路，这里是我们店的范围……
　　按她的意思，凡是这个店宽度的路，都不能站在这儿卖，若按这逻辑，整街都是店铺的地盘。觉得这有些蛮不讲理，但想想也是，她一个又胖又丑的女人，想来也没什么文化，所以沦落到替人打工的地步。看到一个在路边卖酸枣糕的，不欺负欺负还待何时？
　　想到第一天拿到水南菜市场去卖，刚到没多久，就看到收税的来了，吓得我拎篮子就跑。旁边一个老太太，有两大袋酸枣在那儿，结果被收了五元钱！看了就让人疼，一个农民，特别是老农，要在这个社会生存是多么不易！由此联想到农民的儿女在这样的环境下，若还不好好学习，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
　　嗨！这酸枣糕这么难卖！一片红红的落叶正落在肩头，无人理睬我的叹息。
　　我把一小蓝子提到步行街，不多时有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来，不买，却吃了两块！站了一个多小时，没卖一斤。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心里一直在想：人，若没有经历过落泊，就不知道什么叫冷眼；没有经历过无助，更不知什么是落井下石；没有贫穷过的人，永远也不明白钱之难挣……其实，人还是多经历一些苦难，才更能看清这个世界的冷暖和无情！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阵之后，看看天色已晚，肚子也咕咕地叫乱叫，准备着打道回府。
　　走回到水南桥，不甘心无功而回，就不信卖不掉一斤。此时，河水无声地向前流淌，天边还有一抹夕阳，天气渐渐地在变凉。不为别的，只是想多捱点时间，能卖出我的产品。还好，这种希望不是奢望，没站多久，就过来一对小夫妻，男的看了下，又尝了点，就买了一斤。真的要感谢这个年轻的男子，是他让站了一个下午的我，终于卖了一斤酸枣糕，也让我有了收获的喜悦。
　　提着那一篮子的酸枣糕，我一边在嘲笑着自己的无能，一连还苦中作乐着，自言自语道：“带着九斤老太出去，却领了来一个巴金回家……”
　　路边的树，一些被风干的叶片，在路灯下透着斑驳的亮点，多像我有那么一点点伤感而萧瑟的心。
　　【2】
　　又去卖酸枣糕了，这次的目标就是水南菜市场，这天也就是国庆长假的第六天。早早的，吃过饭我就去了，带了一把小凳子，先是在那个菜场的入口处，也就是很多人修锁的地方摆下我的地摊。我就坐在一家小卖部的边上，这家人很好，每天都看到一些乡下人坐在他店边的台阶上卖菜。去年我卖苦菜时也是在这儿卖的。
　　静静地坐在时光中，听不到时间走动的脚步。还好，没多久，就来了一位先生。问了一下价钱，就买了一斤。旗开得胜，让我有了信心。
　　谁知卖了这一斤后就再也没有人来买了，那位一直在这条巷子走来走去的老大爷，每次到我面前都要问下卖了多少？我说就卖一斤。老人很是同情，就说：“你拿到那头，也就是永辉超市那头去，那里人更多。”我觉得有理，就过去了。在那儿守株待兔很久了，才来了一位穿戴整齐，年纪在六十左右的女人。左看右看我的酸枣糕说：“我记得我姑姑给我的都是透明的呀？”我说哪里有透明的酸枣糕？差点没有说除非是假的。
　　女人又问我是怎么做成的，我一五一十地说了整个制作过程。当我说完这些，又问有没有放其它东西。我说除了白糖没放别的东西。不信你可吃下就知道了。
　　女人吃了一块，然后就砍价，最后以十八块一斤买下。女人一路走一路吃，过了十几分钟女人回来，说是不买，她不能吃甜。她跟我说这些话时，嘴巴里还在吃着。
　　这样的事，无论遇到哪个卖主也是不肯退的。记得多年前，在乡下，一个塘楼卖西瓜的，我只问了下多少钱一斤，他就要我买。我说我只问一下，那个人就拿起刀来，说不买就要砍我。吓得我恨不得要把他一手板车的瓜都买下。再有就是今年，也是去童游看我妈妈来卖菜没有。看到一个人的杨梅价钱很平宜，就让称一斤。那人却称了快两斤，我说吃不了，不要了。那人听我说不要，都快要吃了我。连他在对面卖水果的老婆也冲过来，揪住我。我想起了自己遭遇的这些流氓恶棍式的卖东西之人，就恶心！
　　不买就不买吧！退她钱，就当是做一回善事吧！
　　市井之中，什么样的人没有？不要用自己的心去丈量别人的距离，也许城里人不懂乡下人的情怀。生活之中，只需收藏哪怕是一点点的感动，生命将会开成一朵金色的菊……
　　还好，这天没有遇到收费的人，要不然，乡下人来城里卖菜是要被收费的。为此，我问了一些卖菜的人。他们说，本建阳的农民是不用收税的。真心希望某年某月，乡下老人来城里卖菜也能不被收钱钱，他们太不容易了。要收就收乡下年轻人的钱吧！谁让他们驮着个人头，投胎在乡下？
　　第三次卖酸枣糕，又只卖掉一斤。还有七斤，看这样的战绩，我还得卖它个七天？并非我想这样，谁也不愿意自己的东西不好卖，但生活就这样，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看不见，摸不著的生意经，却让人五味杂陈！
　　【3】
　　下午四点左右，我又来到了水南桥头，我觉得这是我的风水宝地。刚站定，还没开张，就来了个肥城管：“怎么能放在这里卖东西，走，到那条路口去。”这城管还不错，不像步行街那个眼睛突起，面色苍白，凶神恶煞的城管。看来我这是出师不利！
　　就这样，在城管随手指定的地方，我呆呆地站了约一个小时，样子有点像犯错的学生被罚站。看一边卖瘦肉羹的生意红火，那些男孩女孩是排着队来吃。真恨不得把酸枣糕丢了，也去开一个这样的铺子来。
　　看看天色渐晚，快到下班时间了吧？想想那城管可能不会出现了，我又站到了桥头，周杰伦唱道：“天青色等烟雨，我在等着你！”我也在等，一直都在等着顾客。
　　来来往往的行人，并不因为我的悲伤而怜悯我，就像曾经，最痴迷看书，曾无限向往自身外的世界，那个辽阔的我所不知的世界。故而，身在乡下，心已走远。
　　看重知识，我教一个孩子要好好学习，他却出来人意料地说：“你会读书，怎么还在乡下？”其实，在这个社会里，知识有时并不具备什么价值。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推着箱子长发飘飘的女孩，买了一袋。此后，就再也没有人了问了。看来真的是每次出来都只能卖一斤吗？一斤就是我做生意的成本或收获？
　　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市，我的目光惆怅而迷离，华灯初上之时，来了一个学生。是他叫的我，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有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我这记性。
　　这学生是去桥南小学接他学习画画的孩子的，回来时，他拿上一袋，丢下五十块钱就跑，想追却追不到。看他的样子，是来城里打工的，我怎么能多要他的钱呢？看这酸枣糕卖的！
　　无数的城市灯火，是挂在尘世烟火里的一份简单付出与给予，这个世界，总有贴近生活的一份温暖，让人内心丰盈。
　　【4】
　　九月于我而言是平淡的，没有太多的跌宕与起伏。生活依旧在琐琐碎碎中过去。没有去卖酸枣糕时，也会在文字的间隙中寻一份温暖，日子，也就在平静中消逝。只是，枯老的手却也写不出清新的篇章来。
　　在码着字的时候，心里总想着，若我的酸枣糕像金子遇到中国大妈那样，该多好？可想像总归想像，这样让人疯抢的好事不可能发生在土不拉圾的酸枣糕身上。在这样的小城，很多人和我一样是乡下来的，他们家里似乎都有酸枣糕。
　　手头上的酸枣糕还是要卖掉，早早的就到了水南那条通往菜市场的路口。没有一个人买，只有偶尔过路的人问问价格，像冷落的清秋！
　　有一个卖白果（银杏）和红辣椒的人推着一辆三轮车，也在那里，他的生意很好。看我一斤也没卖，就说步行街那个老太婆，卖这东西真卖得好，她卖三十五到四十块一斤。
　　那个矮矮的、胖胖的老太婆我也认识，有次路过她的摊前，我问怎么卖，她一眼就认出我，说你不会买的！她经常到我们那儿去收购酸枣糕、酸枣、杨梅干、地瓜干……收购时价格压得极低，比如酸枣糕只十块左右一斤。
　　我还以为是她自己做呢，那人说。
　　可能也会做一些吧？但大多数都是收购来的！每去一次，回来时总是几大袋的山贷跟着她一起上车。那是个非常能吃苦也非常精明的老太太。
　　她的生意很好。若不好也不可能年年在那里卖！
　　我突然间想到乡亲们常说的一句话：“钱是该人挣的！”
　　通过卖酸枣糕，也让我对这句话深有体会，同样的东西不同的人卖，就有不同的结果。我的一个同乡在QQ上看到我卖酸枣糕的日记，就说。可能你是新面孔不好卖吧！大湖一个老太婆，年年到建阳都好卖得很！她有几千斤的酸枣糕。
　　我想同乡说得对，也许因为我是新面孔，人家都不来买吧？也许成功就是简单的重复着做同一件事，等到大家认可了，路走开了，就成了。
　　今天我无功而回！
　　太阳升起来，从高楼大厦的间隙处照了过来，有点暖暖的；但同时吹来的风却带来了季节的薄凉……
　　【5】
　　一位好心人来短信说要十斤左右的酸枣糕，13日我早早地吃过饭就往乡下赶。当我告诉她有个人要十斤左右时，她很是高兴。回城时，我挑着一挑，其实也就是二十几斤，从车站一路走回家。
　　回到出租屋，就忙着到超市去买些菜，哪里知道，当我抽出那张昨天卖酸枣糕得来的钱时，那个收钱的男孩说：“阿姨，你这张钱有问题。”一听我头都晕了。天，是张假钱？辛辛苦苦卖了几天的酸枣糕，竟然得了一张一百元的假票来。原来我是为那个陌生的女人打工？
　　当时，拿到钱的刹那，有种不太真的感觉，可是当我左看右看，那水印又十分的清晰，再摸摸盲文，也有。加上一个上午没卖一斤，心里就急了。看那女人也是个纯朴善良的人，想不到居然拿着一张假钱来跟我讲了大半天价。
　　这女人怎么就这样恶毒呢？至少比起那些来吃白食的，更可恶！再一想，可能女人也是受害者，就像早些年的我，因为收到了张十元钱的假钱，也是急于出手。结果虽然出手了，因为都是邻村的，却让人家记得了我。
　　后来，妹妹去一家人的铺子买一块布，那个卖布女人第二天竟然找上门来，说她收的一张十元假钱是妹妹给的。最后白白地赔了那女人十元钱，也就说被那女人吪了十元钱去。那天妹妹的钱是父亲信用社里刚取出来的钱，不可能是假的。按卖布女人的逻辑就是你家有一张十元假的，最会有无数张假钱，好像我们家是印假钱的人家一样。当然这是我种下的果，我是在被人害后却想着去害人的无耻小人。
　　好几年后，再次遇到假钱，是妹妹做月子时，我到她门前的小店去买蚊香，给店主五十元，找来的钱中有一张二十的假钱。记得小店里灯光昏暗，女人给钱时还特地交待了句看清楚来。也正因了这句话让我对她更相信。回到乡下，买肉时，被告之是假钱的。那二十元假钱，被我夹在一本杂志上，后来可能在卖破烂时卖掉了。
　　几年前帮母亲去银行存两千多元钱，被告之有三张一百元的假钱，想想三百元，母亲不知要卖多少的苦菜、苦笋，就没有对她说。今年春天，又帮母亲存钱，又有两张假钱，一张一百，一张五十。
　　时间淹没过往，留下的是记忆……都说吃一埑，就能长一智，我是个吃了无数次亏也长不了智的笨蛋！太相信别人，总以为世上全是好人，没有坏人！我也明白，人生处处有险恶，一不小心，就可能中招的道理，但事到临头，就把一切都忘记了。
　　当我听说钱不对时，就胡乱在包包里找，还好找出的够这次买菜的钱。钱交完后，菜也不要了，票不要了，还是那个在一旁帮忙的女孩赶来把菜塞在我手里。
　　我不是为一百元假钱而六神无主，我是为自己的笨而生气。
　　说实话，一百元钱还不至于毁了大风大浪走过来的我。其实，在人生漫长的路途中，因为这诸多的过往：比如欺骗，比如冷眼，又如……才有今天的这一篇文章。或许，只有不完美的人生才有如此深刻的记忆吧？季节和尘世一样，总会把最真实的美好的和最真实的残酷一一呈现在眼前。好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季节，这个温度，这景象对我来说都是最好的安慰。世间总是好人多！今天是我卖酸枣糕以来卖得最好的一天，我高兴。
【6】
这段时间几乎都在为卖酸枣糕而奔波，第一次九斤卖完后，回了趟家，带了几个土鸡蛋，本来从偏远乡下带来的土鸡蛋，是准备给自己和孩子增加营养的。不想在艰难地卖着酸枣糕的过程中，竟然收了心怀鬼胎的人给的张假钱。说实话，为这我曾夜不能寐。我没有别的挣钱办法，又想把那种本不该的损失补回来，怎么办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嘴巴与肚子商量，偷偷地把这些土鸡蛋卖了。我知道城里人爱这原生态，无公害食品。
如此，二十几个蛋和酸枣糕就随我来到市场，摆在那儿，一真都无人问津，没有人识得它们的庐山真面目。两个小时后，还好来了个老太太，她蹲在我的鸡蛋篮子前，拿起蛋是左看右看，像考古学家在考察一件古懂，看了半天后才说这确实是土鸡蛋。听说是土鸡蛋，只会儿功夫，蛋就被三个女人疯抢走了。
因着土鸡蛋带来的幸运，这天酸枣糕也很好卖，一个上午卖掉四斤。几天后，当我的酸枣糕卖完了，我回家，又带来二十几个土鸡蛋。这段时间村里正在收割，这时的鸡就像过生日似的，每天吃得饱饱的，蛋也就下得勤。
这次的蛋好像没有上次幸运似的，放在那儿和酸枣糕一样被冷落着。过了好久好久，才来一位中年男子问价，我说：“一个两块钱！”那人脚也不停地边走边说：“一块五我就买点！”
“我这是土鸡蛋，你不买我拿回家去自己吃！”我这样说后，那人又折回来，以一块八一个买了几个，边买边说：“这么贵的东西，且有风险，不知是不是真的！”他说得也对，在这个诚信缺失、道德滑坡的年代。人心与人心的距离，即便面对面，也相距十万八千里呢，谁还能相信我的黄婆卖瓜呢？市场上太多以假乱真的货，就像《红楼梦》里的一副对联里写的那样：“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买东西时还真得像《雾里看花》唱的那样：“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个清楚清楚明白明白真真切切。”我们都是肉眼凡胎，哪里去找慧眼来分辨真假呢？
买蛋的男子走后，旁边一个卖芋头的女子笑着对我说：“你的土鸡蛋拿到城里来，谁能信是真的呢？你看看周围叫卖的土鸡蛋何其的多，且人家一块五，一块三都卖。你的虽是真的土蛋，人家也会把它当假的来看啰……”
我不想说我这蛋本是拿来自己吃的，因为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卖酸枣糕收到假钱的事，毕竟这是不体面的。只好说家里正在收稻子，母亲没空去镇上卖！所以就带来这里卖了，谁知人家却不信！
时间在无声地流淌，通过卖酸枣糕，才发现做小买卖也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就在我不指望能把那些鸡蛋卖掉时，来了一位阿姨，一来就说：“上次跟你买的是真土鸡蛋，那蛋白多浓呀。你的这些我全买了。”识货的人来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很干脆地说：“一块八一个吧！”因为心里高兴。
谁知阿姨却说：“一块五吧！没卖掉你也提得难，提来提去的。再说没买过的人也不敢来买……”这个世界只有这位陌生阿姨是我的知音。想想有的人为了知己连命都可舍，我这几个蛋便宜点又有什么不肯的？心头一热就说：“一块六，你全拿去。”阿姨二话不说忙着用袋子装蛋。看着一个个蛋进了阿姨的袋子里，我说：“这个价我的眼泪都卖出来了……”
鸡蛋是卖掉了，酸枣糕一斤也没卖。我花了足足一上午的时间，也没有等来一个买酸枣糕的人。
其实蛋能不能卖掉我无所谓，酸枣糕卖不掉才让我头疼。谁知本不指望卖掉的蛋却被我卖得精光，想卖掉的酸枣糕竟然一块也没卖。这种结果是叫种瓜得豆呢？还是叫做种豆得瓜？我说不来，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秋天总是给人太多伤感，尽管太阳暖烘烘地照耀在我的头顶之上，可心却有那么一点点寒凉……
记得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曾暗地里对自己说过：“无论何时都要学会用一份坦然，去面对坎坷，如此才能给自己拥有一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