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滋味

                                                              中年滋味

      越睡越冷，似是个深秋夜晚。冻醒来，我睡眼惺忪地欠起身，扬声向睡在另一个房间里的爸妈喊：“妈妈，被子放在哪里啊？”这是一幅我上大学前家里常见的光景。
      喊声刚落，猝然惊醒。我怔怔坐着。外面，大雨正叮当敲窗，肆虐的暑气渐渐消弭。
      “妈妈，被子放在哪里啊？”能这样问的人，是幸福的。而我失去父亲已有8年；因病智力受损的母亲，此刻正在上千里外，夜里常踢掉被子，冬天里常常露着上身睡都不知道冷。如今我已是一个家里事无巨细都要操心的主妇：刚牵挂完千里之外的母亲会不会中暑；马上又牵挂几万里之外的孩子，会不会开空调睡太贪凉……
      心里压下涌上来的情绪，我抱着两床多用被上楼，先给只搭了浴巾睡的先生盖上，正困的他，烦躁地嚷嚷、推挡；再让他拿一床多用被去小叔子房间，他更是坏脾气地烦腻到极点：都不需要！还让不让人睡啊，还没到更年期就这么唠叨！
      这个到了不惑之年的人，睡着时一被人打扰就是这个样子，对80多岁的婆婆是，对我也是。放下多用被，我下楼回到自己房间，盖着薄被子躺下，犹听见先生在谴责我的叨扰。这无边浩渺的雨夜，愈加空旷而寂寥。
      碎花的薄被子只有一斤多重，棉花做的，散发着阳光的气息，柔和而温暖，就像妈妈的怀抱。一遍又一遍回味着梦啊，无边往事呼啸而来：那第一次背上母亲缝制的花书包去上学的欣喜，那第一次坐在祖父飞快行驶的自行车后的眩晕，还有父亲每天早晨叫我上学时，我被叫醒后的烦躁……如今，父亲去了，母亲也老了，越来越多的亲情成为记忆深处的印痕。
      而我生的那个人，那个我曾经牵着他的小手去幼儿园、去上学的孩子，也已长大飞走了……父母对于儿女的爱恋，注定是一场漫长的单相思，我们的父辈是，我们也是。
     人到中年之后，就是这样一个在不断缺失的历练中逐渐了悟的过程吧：生命里缺了一角，又缺了一角，都是无法忘怀的痛和缺憾。幸好还有亲人偶尔入梦慰藉心灵，还有深情的回忆可给生命以滋养和抚慰。
     淅淅沥沥的雨夜，心事苍茫。想着千里之外夜里常踢掉被子的母亲，想着每个夜晚她的心事、她的孤单。多想今晚，这个雨夜，我也能抱着多用被，轻轻走到母亲的床前，再听她抱歉而关切地说一句：“丫头，我又踢掉被子了吗？我没事了，你快去睡吧。”
     只这一念，我忍不住在心里低低叫了声：“妈妈。”已是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