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手记

　　返乡手记
　　
　　我的写作源于疼痛，这个系列的文字可能不会太长，其间会充满诸多的回忆，我又开启了一道闸门，那徐徐而来的是对自已人生的回望，事实一再的证明，我是个念旧的人。我很模糊化的写作因为《南方》系列的初步完成告一段落，进而越发的清晰起来。《东庄》系列将是我离家去南方前二十年的乡村生活写照与历史见证，而《返乡手记》就是这其间来来去去中的影像，我曾经在一篇文字里写到，在南方与故乡之间，把人演变成了候鸟。多年前，我写过十个小节的返乡手记系列，比较单薄无力，我将重新回归这段来去之间的事物与影像，那么，就从南方的一节开始这个系列吧！
　　
　　1
　　
　　时间回放到2000年，那个时候我刚从一个小工厂出来，在找工作无果的情况下，只好准备“打道回府”。这是我第一次离家一年多以后，我与一个同乡准备一起返乡，在工业区的旁边不远，有条国道，我们大清早的就在国道边上等车，车来了，我们上了车，没曾想这一路上充满着各种艰险。这让初涉人世的我看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如今回想起来，仍然充满着各种担扰。
　　
　　我和同乡上了一辆大巴，开往火车站的，25块钱的价格不算太贵，其实我们浑然不知这趟车是黑车，也叫“野鸡车”。在车子行进的过程中，陆续有乘客上来，不一会，车上就坐满了人，我和同乡坐在倒数第二排。在车子离开闹市区，进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段路上时，戏剧性的一幕开始上演了：先是一个穿着破烂的农民工，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从穿着上一看就是工地上出来的，蓝色破旧的中山装，上面沾着灰浆等脏兮兮的东西，好像有一个月没洗过，裤子是黄绿色的那种裤子，手里拿着一条有破洞的旧麻袋，他眼神呆滞，胡子拉碴，比乞丐的样子好不了多少。在车行进的过程中，他拿出了一罐可乐，忘记了是哪个品牌的，他没有拉拉环，而是把罐子握在手中，在前排乘客坐着的椅子靠背的角上，这种椅子是金属质地的，用力撞击罐子的底部，试图把罐子打开。全车人都不曾想有这回事，直到这位农民工用力三两下撞破了罐子，罐子里的可乐飞溅出来，洒得到处都是，一车的乘客才关注到他，各自用手巾擦拭着洒在身上的可乐，整个车箱里，埋怨声、抱怨声一片。
　　
　　这时一位大叔站了起来，正是坐在这位农民工前面的那位乘客，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他的脖子上、左半边脸上到处洒的是，笔挺的西装肩部也湿了好一大片，他的埋怨声最高，并带着漫骂，他走到过道对着那位农民工指指点点，说得性急处，他还用手拍打农民工的头。农民工知道是自已错了，只是吓得躲躲闪闪，傻傻的说不出话，手里紧紧的握着那个可乐罐子，因为里面还残留些可乐，农民工便从破裂的缝隙处用嘴啜吸着。
　　
　　也许是气急了，那位大叔突然一把夺过可乐罐，他当然不是夺可乐喝，而是要告诉这位农民工，这个罐子的开口在什么地方，应该怎样打开，他试着拉了几下拉环，便打开了可乐罐子。奇迹便是这时候发生的，虽然里面的可乐已经没多少了，但罐子里有金属撞击的声响。大叔摇晃着可乐罐，全车的人都看着，期待着。可乐被倒了个干净，可乐罐也被撕扯开，里面便露出了一个硬牌子，上面雕刻着一辆小车的模型，原来是中大奖了，是辆小轿车。全车人看得清清楚楚，大叔也连声慨叹，直骂这个农民工运气好，农民工当然作势抢回了那块雕刻着小车模型的牌子。但大叔似乎并不甘心，就哄骗说你要这个牌子也没啥用，把这个牌子给我，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大叔貌似一个公司的老板，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大概是他的跟班吧，随即便打开了一个公文包，里面当然装了好多钱，但这些钱不是人民币，说是港币。农民工本来愿意的，但看到港币就摇头说不要，他说只要有毛主席头的那种钱。
　　
　　没办法，大叔就说想与车厢里的乘客换钱。随之，最大的托一一出现了，一个看起来是个高级白领的男青年，三十岁左右，拿出了公文包，说他出差，带有公司的公款两万多，换港币还是很划算的。这时，一个女的，看起来是银行职员，戴着眼镜，一身职业装，从她的穿着可以看出绝对是银行出来的。她说，这钱是真的港币，换来很划算，说着便把身上所有钱都找出来换了，几块的也拿出来凑着换，并劝说大家也来换，说是到银行能换回更多的钱。
　　
　　后来大叔为了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说他吃亏点，两张换一张，为了给农民工凑够有毛主席的那种钱。大叔带着跟班一个乘客一个乘客询问，请求帮助。前半截车厢的人大多都换了几百块钱不等，我正寻思着能不能发点小财，便也想拿出身上的几百块血汗钱来换，因为我看得真真切切。当然，我还是征求了同乡的意见，同乡心里也没有底，只说看看再说。等换到我前面一排时，一位女青年不知说了句什么，被那位大叔打了一个耳光，骂骂咧咧说你他妈的不识相，想害老子没饭吃。还要继续动手时，旁边坐着的一位男性青年便起身想要制止。大叔要那位男青年少管闲事，男青年说那女的是他女朋友，但大叔说，你们根本不是一起上车的，别在这搅合。大叔还是打了这位女青年几下，用手打头，用脚踢腿，那个男青年也被打了几下，还被警告说以后出门放聪明点。
　　
　　随后，大叔让司机停车，说是要带农民工去他处取钱。一行人下车后，车厢里便骚动了起来，一车乘客都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显然的，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明白了，那些人都是一伙的，所以他们一起下车了。受骗换钱的那些人怒骂着，似乎心有不甘。我在后面看得惊心动魂，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戏演得实在是太真了，我从头到尾没有看出任何破绽，要不是前面那位女青年拆穿他们，我想不光是我，还有后面的人都极有可能会上当，那些所谓的港币不用说都是假币。如今回想起来，我也就慢慢明白了人们为什么说社会是最好的大学。只有经历，才能让人成长起来。只有历练，才会让人学会坚强。巴士到站了，又转乘上了火车。火车向北行进，时间上得近三十个小时，我和同乡这次没有坐在一起，但相隔不远，也许是我运气好，我坐在了两个军队上转业的干部旁边，一路上，听他们说着种种的事情。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这是与生俱来的，特别是陌生人，所以大多时间我都沉默着，我也不好动，除了上洗手间，吃点东西，我就那样安静的坐着。我的同乡喜欢抽烟，老是跑到两节车厢的空当处，也就是厕所旁边抽烟。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惹上别人的，我们那时候还只是毛头小子，人家肯定一眼就看出他涉世浅，想从他那里下手，具体的事情我不甚了解，只是看得出，同乡脸色不太好。据他的陈述，那个男青年和他一起抽烟时，给他一个东西看，他就看了，但是给他看的东西是他不该看的，男青年以此为理由，向他要挟，目的就是要钱，幸而要的不多。同乡找到我时，我正坐在座位上，他问我借钱，我身上钱不多，再者，我看出有些不对，我问他出什么事了，他遮遮掩掩，在我一再追问下，他才说出了实情。要回家的，可别出点什么事，我想着该怎么办，也只有两条路，一是给钱，息事宁人，二是和他们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想想看，那毕竟是一年的血汗钱啊，幸好不是临在我头上，要不然，我也一样会惊慌失措，拼了又没有那个勇气。我们在说话时，没有避开旁边的转业干部，他看出了我们的困惑，说是帮找乘警来解决，可能是威胁同乡的青年男子远远看出我们不是一个人，态度就不再强硬了，后来，同乡只买了两包烟给人家，人家就没有再为难他，而且还过来给转业干部和我发了支烟，说是场误会。一场惊慌终于落下了帷幕，我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而后，一路顺畅，到站了，我与同乡也要分开了。下了火车，已是晚上九点多，班车早就没有了，我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下了火车，因为是从南方很远的城市回来的，在出站口要例行严格的检查，很是麻烦。进入车站办公室，大包小包全部打开了检查，翻得乱七八糟的，等出了站，我都不知如何是好，在外住一晚，我没有这个习惯，要花钱，再加之回家的心情在此时越发迫切，所以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拉客的的士。起先说好了是八十块钱，上了车，走了没一会，先付钱，给了一百，人家没给找，说余下二十用作过收费站时的费用，晚上人家是两个人，有个陪开的，我一人显得势单力薄，也不敢再做声。后来路程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远了一些，又让我加钱，忍气吞声的便又加了十块钱。直到下车后站到自家门口，心里终于踏实了，身后发生的一切在我推开家门的时候都已变得无足轻重。
　　
　　2
　　
　　我在夜晚九点多钟的时候终于站到了自家的门口，北方的冬季格外阴冷，村庄的灯都灭了，整个世界暗淡下来，幸好我家在公路边上，我不用走路，下车就直接站到了家门口。此时的我，心是急切的，我一手拖着拉杆箱，一手使劲拍打着门环，屋子里太严实了，拍打了好一会才有人应声，我拍得很急促也很用力。爸妈一起到院子里，开了院子里的灯，问着是谁啊，我说是我，爸妈快开门啊。这个时候，我爸已经走过八米长的巷道，来到了门后，他听出了我的声音，把顶门的棍子移开，打开关门栓子，一脸的诧异，因为在回家前，我没有告诉过他们我要回来，那个时候没有几个人用得起手机，大老板大多用的还是大哥大。接了我的箱子，一家人就急切的往屋子里走去，显然是惊喜的，毕竟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一年多回来了。
　　
　　因为天冷，我被家人拥着上了炕，还是炕上暖和，嘘寒问暖一阵后，气氛才慢慢的降了温，一家人看着电视，说着我这一年多来的情况。其实也不过电子厂流水线上普工一个，收入并没有当时说的八百块那么高，真实的收入只有一半。我记得我把箱子打开，衣服不少，但没有一件像样的，都是二三十块钱在街边拾的便宜货。我还带回了一件没舍得穿的工衣，后来给我爸穿着下地做农活，也算是物尽其用。一年多，我只存下来一千多块钱，不是我不省吃俭用，我是渴死了，五毛钱的水也不舍得买来喝的，总得来说是因为工厂有时没活做，还有就是饭堂的伙食太差，不得已过几天要在外面小吃店吃三块钱的快餐。此外就是我因没有边防证，进过拘留所一次，人事经理扣了我的赎金三百块，外加一条人情烟二百多，又请吃饭一百多，这一次就开销了我差不多两个月工资。
　　
　　回来后第二天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写信。那一年多我在工厂交了个女朋友，我走前跟她说好要给她写信的。第一封信寄了没三五天，我就接着寄第二封，第三封，反正我在一个月之内一连寄出了五封信，我记得很清楚。我还很认真的打了草稿，在那种红线很多的信纸上，我有时就是那么痴情与执着，到现在我也许还不曾改变过。但她没有回过信给我，我走前她说会给我回信，还说会寄她的照片给我，但一点消息也没有。那些天，我在家里心慌慌的，总是一次又一次跑到邮局去查问有没有我的信，是不是搞错了没给我发到村里，问多了邮局的人都嫌我烦，可我的心始终无法释怀。这里我保存了写给她的第一封信，附上：
　　
　　敏：
　　
　　见信好！
　　
　　我终于远离了你，远离了我心中的你，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明白我走时对你是怎样的一种割舍不下，是带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离开的。我的确是离开了，但我的心却从来不曾离开过。我对你深深的眷恋着，其实走了的只是一个身体，我的一颗心将永远的陪伴着你，与你朝夕相处，永不分离。
　　
　　我依然会在心里想着，念着，每分每秒，看到几点了，我都能想像得到你此时在做什么，一如往常我在你身边时，我想你现在一定走在那条小路上吧，因为以前我们总是相对着走过去的。现在，我远在千里之外，而心却跟随着你在来回走着，你知道吗？我走时一路上，你的影子不断地在我眼前盘旋，我知道我将离你越来越远了，心里酸酸的，不知道什么感觉，我走的每一步都将我的心拉的好痛，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
　　
　　或许我该多留几天，这样走了，我真的觉得一切很茫然，从3月到11月，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短暂，上天也许就是这么不公平的，现在去珍惜己经太晚了，希望只能寄于将来。
　　
　　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真的，其实我在你身边时，我也没能够为你做些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我心里觉得对不住你。一直以来，我虽然表面上和你在一起，可是对于你的内心我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所以，正如你说过的，我让你很失望。我也曾解释过原因，一切都是因为我过于认真。或许你忘不了，其实我更难忘记，在最后相处的时间里，我提到了以前，你也是，这样的阴影总是很难抹去的，因为它曾触及到心灵的最深处，只希望时间能改变一些什么。
　　
　　和你在一起，总是觉着有说不完的话，我要说的很多，可是真正面对你时，我又觉得无话可说，等到想起的时候，你却己不在我身边了。
　　
　　我昨晚很晚才到家的，今天起来就赶紧给你写这封信。我回来没有丝毫的喜悦，相反，我变的很消沉，这个我也曾经和你说起过，我真的不习惯看不到你的日子。走的那天，你说你不送我了，我说好的，我知道你不会来，这一点我还是了解你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其实你来了，我也许就走不了了，或许我还会哭。我没有看到你最后一眼，只有带着失望上路。最后一天在一起分开时，你也不让我送你回去，我知道原因，可是我的心真的很痛，晚上我彻夜未眠，我想起你哭泣的样子，这让我伤心欲绝。我没有听过你说过的话，请你原谅我，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你太深太真挚的感情。以后，我都听你的好吗？
　　
　　如果你能想起我的时候，知道我的心每分每秒都在想着你，那我也就知足了。你说过会给我机会，可是那么快你就反悔了，对此，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我知道你心里现在也很乱，等你心绪平静了下来，你想对我说什么，再告诉我好了，我答应你的我都会努力做到的。
　　
　　这样说下去会没完没了的，我现在就说到这里了，我等着你的回信，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回信里附上一张你的近照，这也是我现在唯一期望的。
　　
　　那边天气也开始冷了，出门时多加些衣服，千万保重身体！
　　
　　我停笔了，把给我的信写长一些好吗？（记得要快递，我想早点看到）
　　
　　如果人生真的是一场梦，那么我希望我的梦里只有你。
　　
　　最爱你的人：zm
　　
　　2001.11.4
　　
　　其它四封信的原稿或许就在家里某一个角落封存着，但我现在找出它还有什么意义，十五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我曾在《南方》系列的某一个关于爱情的章节里深深地回忆过她。也许是用了真情，那篇稿子曾三次登上报纸。其中一次很巧的是在她所在的那个省，我还能清楚的记得我曾经在一个日记本的最后一页记下了她家的地址，甘肃省三官行政村，她叫陈敏。记忆到此为止，我想她现在早已有了属于自已的生活，我曾在很多年前幻想过去找她的念头，但终究放下了。现实生活与时间会冲淡一切，回忆回不去。我做过最傻的事情就是跑到铁道边上，去看火车的窗口，我在心里想像着她要回老家的话就会坐经过我们这里的火车，这是必经之路，就是看不到她，也可能会看到她坐过位置的窗子，那玻璃上会不会映出她的容颜。我曾经和同学坐三轮车在闹市区看到一个和她非常相像的女孩子的背影，为此我疯子一样的追出了几里地，当我怀有的所有希望破灭，知道不可能是她时，我彻底的失落在街边上，我的痛苦无人能懂，我哭都哭不出来。
　　
　　我在家里根本待不住，她在南方，这是刺激我第二次南下的唯一指令。临近过年，在我的再三央求下，家人终于同意我再次外出南下，我不为别的，打工只是一个借口，我只是想看到她，问清楚她一些事情。在一个月后，我终于返回了南方，硬座三十四个小时，下午到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去以前的工业区找到了她，她哭了，我没有找到答案，这场我以为我用情最真的感情到此结束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间定格在2001年腊月，离过年不足十天。在后来的四五年里，我几乎与女孩子再无往来（工作除外），我完全封闭了自已，我从不表达我的感情，即使碰上再喜欢的，也只是默默地放在心里，我变成了一只刺猬。
　　
　　3
　　
　　第一次回家后，我的一个同学，也是从小玩到大的，虽然不在同一个村子，但关系一直很好。那时他刚从监狱劳教一年多才刚放出来，他知道我回家了来找我，但他不想让我的家人知道，他躲在村旁的小路上，让我村里的一个小孩子跑到我家把我叫了出去。
　　
　　其实我的第一次南下跟他也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那时候我刚辍学在家，他读了一年多的计算机，上班嫌工资少，也是无所事事，他有个爱好，就是爱赌博，那时候流行飞三页，他天天找场子玩。有一天，他找我出去后，顺着小路走去了他家，后来又顺着路走到了她姐夫家，他从他姐夫家的后院，很偏僻的一个角落，在很多层织的草片盖着的地方，推出一辆很新的摩托车来。我一下子就傻眼了，要知道，那个时候，一个村子七十多户，开得起摩托车的只有一两家特别有钱的人，一辆要5000块钱以上。就是有钱人家，也大都不愿意拿全部的积蓄去买辆摩托车来开，反正我感觉比现在的小轿车还稀罕。我问过他哪来的，他说他和别人赌博，别人输了没钱给，就把摩托车抵押给他了。我信以为真，就由着他载我到了我家里。那段时间，我们有事没事老骑着摩托车在外面玩，后来，他竟然把摩托车存放在了我家，我更是天天骑着走亲戚什么的。再后来他就骑走了，骑走后没多久，以不到两千的低价出售给了跟他们一起赌博的人，这个人骑着摩托车到处赌博，有一次，被一个一起赌博的人试骑了下，出事了，这个人骑上去感觉很熟悉，虽然改装过一些，但直觉告诉他，这辆车就是他几月前丢失的那辆摩托车。这下一环扣一环，我同学被揪了出来，这个人本来就是外面道上的混混，找了些人打了我同学，我同学的父亲是个老实巴脚的庄稼人，心疼儿子，立马东凑西借给人家准备了五千块钱，希望不要为难他儿子，可是他想错了，这些人得理不饶人，人打了，钱拿了，还报了警，我同学因此被判劳教一年多，此事在我们当地传开后，都说对我同学太不公平。因为那车在我家放过一段时间，我家人可能怕牵连到我，刚好有个时机，就把我送去南方打工了。
　　
　　这次我回来，他来找我玩，我并没介意先前那件事，我们去了他家里，后来一起去他一个弟的厂里，那个厂在镇上，我们在镇上瞎混，抽着烟，晚上没事就跑去歌舞厅玩。那个时候，一阵歌舞风吹来，到处都开着歌舞厅，我不会跳舞，只坐在一旁看别人跳。舞厅出入的人都比较复杂，很容易发生摩擦，但那个时候，我们不怕事，青春年少，无所畏惧，在学校那阵子打架都是家常便饭。舞厅里出入的女人总是花枝招展的，让人想入非非，就是因为这些女人，和这个跳，和那个也跳，很容易让男人之间大打出手。在镇上几晚后，我们终于和别人干了一架，那时候打架都是不要命的，幸好都不带家伙，不然真容易出人命，我们打翻了人家就扬长而去。因为在别人的地盘，我们躲进他弟的厂里几天没出来，等到平静了，我们就回去了。
　　
　　回去后，他老毛病又犯了，想赌博，凑了几个人一起玩，等其中一个上厕所时，我们在扑克牌做了手脚，然后那个人就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到发现不对时已经迟了，那人就嘴里嚷嚷着走了，差一点又上去打人。在他家玩了几天后，我们又坐车出去另一个镇上，那时候坐车便宜，四十里地才二块五毛钱，他说在家反正闲的没事，坐车到处转转也好，我那时候心情也很不好，坐在车里，看着外面流逝的风景，毫无目的地转悠着。后来有一次，他带我去一个厂里找人，说是他在服刑期间认识的，是狱友，也算是朋友了，看看能不能找点钱来用，也就是找那个人找点出黑钱的门路，那个人看到我们显然很紧张，特别警觉，后来我了解到是做假币的。当然，我们一无所获。
　　
　　外出几天后，我家里人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害怕我被他带坏了，因为他毕竟是有前科的，我家人找到他家里，我不得已跟着家人回了家，家里人又是一番苦劝。那个时候我二十岁，也许是容易走错路的。
　　
　　4
　　
　　我去了以前就读的高中，因为我弟弟还在学校，已经读高二了，也见到了曾经要好的几个同学。我觉得我们变得生份起来，虽然觉得自己没变化，但在他们眼里，我肯定见识多了，比以前表现的更加成熟。我最要好的同学是宇，我让我弟陪着我去了他的宿舍，他还和以前一样，是个乐天派，他家境较好，人也长得体面，宿舍里音箱什么的一大堆，他喜欢音乐，唱歌也很好听。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我们俩喜欢过同一个女孩子，从初三就开始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变得话越来越少，越来越沉默，我学会了掩饰，明明喜欢，却装得很无所谓。
　　
　　那个女生个头不高，常常在早上出操时排在第一个，我一般情况下不出操，而是坐在教室后面座位上发呆，每天出操完了她总是第一个走进教室，我总是第一眼看到她，她看到我的时候总是一笑，就跑回到座位上去了。这是我一天心情最好的时候，我给她写过信，也送过她礼物，都是托人转交的，我从来不敢正面跟她说话与接触。她舅舅家就在我家旁边的一个村子，而小学的操场就在公路边上，那是学校放假的时节，我与几个临村的同学在操场上打篮球，其中一个同学，也是朋友，知道我喜欢她，正在我们分组打得难分难解时，我的这位朋友突然间朝马路上叫出她的名字。一时间，整个球场停了下来，任篮球滚到操场边上，我们全部站定了，看着她从马路上走过。等她过去后，我的朋友劝我去追她，还把他的单车借给我，其他人也吆喝着，算是给我壮胆，我也不想让他们看不起我，他们大多比我小，叫我哥的。我骑着单车从操场上了路，一咬牙就追上她，跟在了她的后面，她可能发现了，转过头来看到是我，还是笑着，但显然有些羞涩。我说我载你吧，她说不用了，我骑在她身边坚持了多次，还下来推着车陪着她走，她似乎没有言词，无法逃避了，终于跳上了我的单车后座。我载着她可能走了也就一里地吧，她弟弟骑车下来把她接走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在马路边上站了许久。这是我与她最亲近的一次，那种感觉真好！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读高一时，有一次，我刚好骑着单车与她相遇在路上，而且是一起往学校方向。这一路我有着很多的不自在，但内心深处是喜悦的，我甚至不好意思看她，她跟我说着话，问着学习上的一些事情，我应付着，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也许说什么都显得多余，我不善于表达自已，一直都是。在许久前，我曾写过一篇怀念她的文字，里面描述了我在一个冬夜约她出来时的情景，我知道她可能不喜欢我，但我还是忘不了她。后来有一件事深深刺痛了我，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她和宇已经走得很近了。那个周末，我在租住的房间睡觉，窗外下起了大雨，我睡不着就站在窗口往外面看，在学校旁边的一条乡间小路上，宇和她同撑着一把伞，还拉着手，因为雨很大，她们几乎是小跑着的。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我找来布狠狠的擦拭着玻璃上的水珠，希望是我看错了，但事实是真的。这对我打击太大了。为此，我和宇谈判了一次，我们在初中时曾是同桌，又是要好的朋友，我们还曾住在一起，睡过同一张床，宇说他可以退出，他喜欢的没我那么深，我打断了他的话，即使再喜欢，我也不想他让给我，这事关我的尊严问题。我说做好你自已的，让她自已选择吧，其实我出局了。
　　
　　我喜欢坐在窗户跟前，看着她从校园里走过，也喜欢跟着她，离得远远的看着她从学校花坛边的小道上走过。她扎两个羊角辫子，一双大大的眼睛，总是带着一脸甜甜的笑。恍惚间，我还载着她，从如今残破的小学边上的那条马路上行进着，阳光很温暖，从马路两边的白杨树枝叶间投射下来，散碎了一地……
　　
　　5
　　
　　回家的头三五天里，有一件事是一定要去做的，不容忘记，那就是给我奶奶上坟。对于一个长期在外漂泊的人来说，回家拜祭先人是惯例，人不能忘本。依回家的时间去，不按节令什么的，算是许久不见的看望。家里有纸就拿上，没有就到村口小卖部买一些，可多可少，麻纸摊开铺平整，用一百块钱压在上面，间隔着一张的距离一下一下拍打上去，算是印上去了钱，过世的人在下面好用。不管怎么样，按这些民间流传下来的方式，也算是一种慰藉，对自我，对九泉之下的老人亦是。
　　
　　带好打火机，把纸拿在手上，跟着母亲出门去。母亲在前，我稍跟后，走过村庄，穿过那条乡间小路，碰上村里人，母亲说着话，我叫着叔、姨等打着招呼。村里人总是热情的，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说前几天刚回来。又问母亲去做什么，母亲说我回来了，说要给我奶上坟去。村里人自然说，小时候没白疼。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奶奶去世很多年了，村子的老一辈人还是记得，记得我奶在世时最疼的人就是我。母亲说这些客套话，似乎是为我赚个好名声。我心里清楚，在村子里，百事孝为先，行孝尽孝者人都敬之。跟碰着的村里人打过招呼，从村庄东边也走到了西头，出了村庄，走上往北的一条乡间小路，这一条乡间小路两边都是庄稼地，此时都种着冬麦，一匝高的麦子青青的伏在土地上。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坟地，刚开始时没几座，现在已经又多了几座了，以后还会越来越多。这是村里新批的一块坟地，奶奶去世的那一年才刚批的，所以奶奶的坟就是第一座。
　　
　　转到墓前，砌的墓碑略显陈旧，我先上坟顶去压纸，从坟头到坟尾，两行，一行压四个地方，顺着对直对称了压，用半块砖头，或是石头。压完纸我从坟上下来，走到坟前，母亲嘴里念念有词，叫着我的小名：“毛毛回来了，来把你看下。你生前最疼你这个孙子了，你孙来看你了。来，跪下（母亲对我说）你孙怕你在下面没钱花，给你烧点钱用，你要保佑你孙在外面好好的。”
　　
　　我和母亲各跪一边，烧着纸钱，一张又一张。我对这种仪式是陌生的，但我觉得是神圣的，我只能用心念着，回想着奶奶生前的面容，那么亲切，那么清晰，又是那么遥远，遥不可及。有些感伤，但我不会哭。烧完纸钱，磕三个头，起身，站定，作揖三拜，就可以走了。我回头看，心里想着，奶奶，我走了。我想着我上小学时，奶奶送我到村口，我也对奶奶说过同样的话，奶奶，我走了。我放学回来总能看到她站在村口接我，而现在，她躺在这里了，我只能来这里看她，她再也不可能对我说一句话，再也不可能对我笑，再也不可能拉起我的手。她静默在这里，永远都不可能理会我了。
　　
　　离开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性的抬头看天，偶尔回头看一眼坟地。我一直相信人们所说的天堂就在天上某一个地方，可能这个时候，奶奶正从上面看着我，所以我想她，她应是知道的。我看不到她，不代表她不存在。她一定在上面看着我，知道我来看她了，想她了，我的心思，我想对她说的她都能感应得到。
　　
　　奶奶，这么多年你都去哪里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一直以为你又走了哪个远房亲戚，怕我要缠着跟你去，不上学，所以你偷偷的走了。可是，我等了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没有回来过，是你把我忘了吗？当我慢慢的长大，知道你永远不可能再回来时，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奶奶，你为什么不等我长大些就扔下我走了，起码让我为你哭一场，让我知道你不回来了，不让我白等了这么多年。奶奶，我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做什么都会带上我，而这一次，你忘了吗？你怎么没有带上我呢，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这个世上？这世上还会有人像你这样疼我吗？奶奶，多少年过去了，我还总是梦见你，你的音容笑貌一点都没有变，你等着我，像我等着你回来一样，有盼头总是好的，不管是以前等你的我还是现在等我的你，当尘世的土蜂拥而来，掩埋我时，我将幸福的降临在你面前！
　　
　　6
　　
　　一条河流，总在我的心里流淌着，流过我的童年，伴随着我的成长，很多记忆因此可以从容接近，显得清晰起来。当我从外地回来，我总不会忘记去河里走走，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看河里的那些石头，触摸一下河岸上的野草，没别的，只觉得亲切，仿佛一切都回来了，回家了总要让一切远去的也重新回到。
　　
　　我从村子南边的乡间小路走向河边，多少次，我都是沿着这条小路去河里的，我的心情就好像要去探望一位故友。站在河堤上，放眼望去，河还是那条河，石头还是那些石头，河里是清澈的水流，但再也映不出曾经的童。顺着河堤沿着车路走到河床，这条土路在我的记忆里也存在近三十年的光景了，这是村子里的车拉石头而临时拓荒兴建的一条路，以前路的两边还种着小麦，或者玉米，而现在，地却荒了起来，长着齐腰高的蒿草。
　　
　　我记得在河岸边上，祖父曾凭一己之力拓荒出大约二分地，种植过水稻等农作物。那一小块地处在河堤突出的一个角里，周边都是石头与野草，也不知祖父费了多大力气才开垦出来的，那本就是河床的第二高台面，河水一般是上不来的，但全是沙石层，由此，我断定祖父肯定拉了别处的土过来填了土层，才有了这块地的。我走到此处，却没有了那块地的踪影，一切还原了河床本来的面目，石头遍地，野草丛生，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不知不觉间，祖父过世已经有十多年了，那块地在他生前身体不便时早就没人料理了。
　　
　　站在河堤上，河流越来越安静，水位已经很低了，可以跳着裸露的石头过河去。河流从南往北流，把一个平原地带分成了河东与河西两个乡镇，河东的人去河西，从不叫乡镇的名号，而是直接说去河西，反之亦然。以一条河分界，把人们分离开来，也弄得生份起来，在我小时候，就知道河东和河西的孩子经常打架，我长大后也干过同样的事情，不知道后生们还会不会如此，只是我知道两个乡镇现在合并了，就不用再分彼此了吧！
　　
　　在我的记忆里，河流一直是喧嚣的，天没亮，就听见拖拉机突突突的声响，河里的石头是取之不尽的，不然也不会叫石头河了。拖拉机一年四季不停的往外面拉着石头，一车又一车，附近村子里的人盖房子打房基要用，或者拉到碎石场用咬石机咬碎了，用来做打混凝土里的石子。河床上多处可见停在河床里装车的拖拉机，还有人在河滩上支起网来筛沙子，自个用的，或者帮别人筛，用来赚钱。还有石匠们，带着钻子、锤子等工具，敲敲打打不曾停歇。我曾经走近看其中一个石匠干活，先看石头的纹理，然后试着打眼，打一排眼，然后下大力，撬开，就能得到一个平整的切面，石匠只要石头的一个平面就好。现在河里很大的那种石头已经很少见了，在我小时候，有很多石头和卧倒的牛一般大，我和小伙伴们曾跨在上面当马骑着玩。也有在水潭边上钓鱼的，一般是些老人，也有人在河床湿草地带放牛或放羊的。傍晚，总能看到村里的妇女们提着篓子把洗干净的衣服提回家。而现在，那些昔日熟悉的场景和棒槌敲打衣服的声音只存在于记忆，一切都被搁浅了。
　　
　　一条河流总是流着流着就把时光带走了，我跳着石头过河，在河对岸的石头坐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一点也没有错，河水曾经在东边的河床流过，现如今，已换到了西边，哗哗哗的流水声像是动听的音符。我在河潭边上找了块片石，侧身，用手摔出去，打水漂，一下子没扔好，沉了，再找一块，两块，三块，一连串，河水中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每次过河时，只有两个地段最好跳着过，露出河面的石头多而集中，容易小跳着不费劲就到对岸。我在学游泳时，曾在其中一个地段上面的水潭溺水过一次，喝了几口水，被村里的大人救起。我还曾在河水里摸过螃蟹，捉过鱼，钓过虾，还在河床里拾涝柴，架起火，找来河道地里的玉米或者红薯，和小伙伴们烤熟了吃，那真是难得的美味，还有河边上的野酸草，一想起就流口水。
　　
　　我蹲下身，掬一捧河水洗脸，好清爽，脱了鞋子提在手里，挽起裤管，我就这样淌过河去。一条河日夜浸润着我的心，鲜活着故土上的风貌，承载着太多难以忘却的记忆。
　　
　　7
　　
　　公交车总在马路上来来回回的跑着，我家的门前就是一条马路，我时常站在路边看着一辆辆公交车驶来驶去，它能把人带到城里，然后到达很远的地方，也可以把远归的人带回家。从家门口驶过的公交车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感情。当我远行时，公交车载着我离开家，离开村庄，那条熟悉的公路，和路两边的庄稼离我越来越远，我留恋这块土地上的一切事物，象征北方的白杨树、狗尾巴草也因此显得可爱起来。当我踏着风尘乘坐公交车归来，趴在窗口看到田间站立的玉米，就好像闻到煮熟了的玉米棒子味，一股醇厚的乡土气息迎面而来。
　　
　　我曾经在沮丧与失意时，乘坐着一辆公交车，在乡间的马路上漫无目的游走，从这里到那里，又从那里坐到别处，转来转去，车有终点站，而我没有，我没有目的地，我就是想不停的走下去，让自已不要有时间去想一些让人头大的事情。我趴在窗口看车窗外流动的风景，田野，庄稼，村庄，秦岭，还有路上走着的人，而我此时只是个过客。
　　
　　那次，我和同学一起搭车到镇上，回来时，坐在最后一排。这一路上车的人都是我们一个镇子上的，很容易碰到认识的人，我到南方多年，一般不是很熟的不太喜欢打招呼。上车没多久，车又停在路边，上来一人，那人刚上车，同学就用胳膊肘捅我，然后说着，XXX她爸。我伸长脖子看了一下眼前的这位男人，以前看到过，有些模糊，他从没正面与我接触过，所以他并不认识我，可能在我读初中那会，他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同学说的是我初恋女友的父亲，这让我想起很多事情来，二指宽的小纸条传来传去，我和眼前这位男人的女儿就有了那么一层似是而非的关系，我曾帮他推过一次架子车，他女儿要是没说，他这一辈子可能都不知道。那是暑假，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骑着单车到处玩，就逛到了她所在的村庄，我们就在村旁的桥上玩，刚好就碰到她跟在她爸拉着的架子车后面，去村庄不远处的田地里拉稻草。我和同学不敢靠太近，只是骑着单车远远跟着。装了高高的一架子车后，往回拉，她爸在前面拉，她在后面帮忙推车。这车稻草装的老多，前面根本看不到后面，这给了我和她接近的机会，我骑着单车尾随着和她说着话，走到一段路，车子陷进一个小坑里，她爸在前面使了几次劲，拉不出来，她也推不动。不得已，我让同学骑车，我跳下去帮忙推，这一路边推车边说话，一直到村庄的那座桥上，她怕村里人看见，就劝我停了下来。我确实曾经喜欢过她，那时候的感情真的很单纯，初中三年，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而坐在我眼前的这位男人，就是她的父亲，显然已经突显出苍老。在人生的来与往中，我与他没有产生交集，只是在近二十年后的今天，有幸坐在同一辆公交车上，想必女儿早出嫁了。人生匆匆而过，就如一辆公交车驶过，其间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
　　
　　公交车上总能遇上一些事情，我和同村的伙伴从镇子上坐车回家，坐到中途车前面就争执起来，原来是售票员和几位乘客争执起来了。好在那天车上的人并不多，我很快就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夫妻俩和女儿（有可能是媳妇）三人一起，男的可能五十多岁了，他的妻子一直不说话，看样子不喜欢与人争执，她的女儿有三十左右的年纪，嘴说话比较快，埋怨售票员加收了一蛇皮袋子东西的票钱。开始时，我也嘀咕着，反正车厢又没坐满，有空位，袋子是大了些，占了很大的位置，但空着也是空着，何必硬要加收票钱呢，反正都是乡里乡亲的。售票员也不甘示弱，她可能看出来了其它乘客的疑惑，然后对着吵嚷起来，说上车前，我说过这一袋子东西太大，占位置太多，要加收票钱的，你们同意了才上车的，现在上车了又不想补票。这女乘客也是牙尖嘴利，说乘客带行李很正常，怎么可能都空着手坐车，不带东西。她的老父亲也跟着理论。售票员说带是允许带，但你们的这个袋子明显超重超体积了。反正争来争去，半天停不下来，后来票钱还是补了，但双方各不满意。坐车的一家人埋怨着，说以后不坐这趟车了。这一路公交车都是私人所有的，一般开车的是老公，售票的是媳妇，司机到是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兴许是开车不好说话，又或者是男人不喜计较这些小事情，他一插话肯定会起更大的争执，所以他还是当好司机的好。
　　
　　那该是个周末，我乘坐的公交车从县城驶出来，没有卖票的，司机只好把车停稳当在十字路口边上，自已上车来卖票，顺便等一下坐车的人，这个十字路口等车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因为进站买票要加收两毛钱的站务费，因此，很多人都不进站，选择在车站外的路口等车。我的左前方坐着一个少年，看样子二十岁上下，抱着一床很大的被子，我没有猜错的话，他该是县城哪所学校的学生，选择在周末回家。他坐的位置是两个连座，但他的被子太大，占了一个座位。司机从前面开始售票的，陆续有人上车，都是本地人，操着乡音。有人上车想坐那个位置，但看到上面放着被子不知如何是好。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只好站着，司机买票到跟前，就说，这不是有位子吗，怎么占着。这少年心也横了，说我买张票好了，说着寄给司机两块钱。司机也没再吭声，便伸手接了。但旁边有乘客埋怨起来，说一个座两块钱，我也掏了两块钱，我不也站着的。司机也觉得不妥，劝说少年把座位让出来。少年有些难为情，毕竟被子大，不知道放哪里，放别处肯定会弄脏的。车里都快站满人了，也有坐着的一位大叔调侃说，一个座位两块钱，数了一下，总共18个座位，一会有人出36块钱是不是可以包车了。司机就劝说少年让出座位，让把被子压一压，抱在怀里好了，说着把收的两块钱退还了少年。车厢里总算平静了。其实都是附近村庄里的人，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觉得少年这事做得不顺当，这不是两块钱的问题，在农村，人们喜欢认死理，觉着没有让人站着，让被子占位置的道理。挤公交车的，有哪个不累的，能坐下来休息一会也是喘息。每个人都忙碌着，为生活而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