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

         
        天气还没彻底变冷，季节也还未走进荒芜。此时窗外的天空看不见蓝色，阳光却异常的灿烂。坐在办公桌前的高大椅子里，总感觉有冷空气不断的袭击着我。尖利的冰冷穿过衣服刺入肌肤，灌进体内让我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想发抖。我打了个哆嗦之后，小棉袄带给我的温暖感觉猛然停滞在了这亮晃晃的阳光下。
        在这个敏感性大爆发的十一月的某个清晨，钒钛工业区排出粉尘和着冷空气随着呼吸进入了我的身体，它们从鼻到咽喉然后滑入体内，在身体里不断漫延，填满了身体里虚弱的空隙。然后霸道的让身体的某些部位叛逆造反。我身体的防御系统在冷空气夹杂的碎屑粉末中不可思议的颓败。
       先是鼻涕像没有闸的水坝一样发疯涌出，那些丢失了粘稠的液体汩汩而出却总也流不尽。鼻涕刺激着鼻腔里的毛细血管，我开始不受控制的打喷嚏。为了不让流出的液体污染鼻子以外的地方，也为了缓解打喷嚏的症状我开始用纸巾不停的揩着鼻子。纸篓里堆满了废弃纸巾的同时，被揪的通红疼痛的鼻子也逐渐失去了它的功能。我无法用鼻孔来呼吸需要的氧气，必须藉由嘴唇来呼吸。用唇呼吸的时间长了，喉咙里开始有了摆脱不了的干涩疼痛感。这些干疼无故而来却如野草疯狂生长，堆积。我又开始用咳嗽来排挤这些堆积的干涩。可是不断的咳嗽不仅没有摆脱干涩的困扰，还反而被它逐渐吞噬了我的吞咽功能。
      嗓子疼了，清水鼻涕的症状仍然没有得到缓解，似乎还愈演愈烈。在吸气的时候，开始有了吞食大口芥末的感觉。呛人的刺鼻感顺着鼻腔往上串，鼻涕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简直都不知道这些鼻涕眼泪是代表疼痛还是伤感。次数多了，泪汪汪眼睛变的通红，如同熬了无数个不眠之夜。有时候，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狼狈，那种感觉让自己像极了曾经趴在家门前进入迟暮之年的流浪狗。
      我开始拼命的喝水，想要用水冲走那些引起这些症状的顽固分子。但无济于事。不得不承认冷空气和粉尘的侵蚀能力。于是，在另一个清晨，闹铃准时响起的时候，我有了起床和不起床、上班和不上班之间的犹疑。几经挣扎，在我以为自己找到了理所当然赖床不起的借口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要上学的儿子。然后又条件反射的翻身起床。
      鼻涕、眼泪、喷嚏、咳嗽好像为头部罩上了厚厚的没有缝隙的大型头盔。让我有了头重脚轻的感觉。整个身体似乎都要被冷气和粉尘带来的倦怠感席卷、淹没。为了让自己不显得萎靡，我选了最鲜艳的桃红色棉袄为自己穿上，一切如常的出门。
       这个清晨开车的时候发现前挡风玻璃上，仍然吸附着带着粘稠感的水雾。用雨刮刮了之后，又有另一些顽固的吸附上来，还挑衅似得挡住了我的视线。即使没有嗅觉也知道，这就是罪魁祸首，是让我难受的始作俑者——钒钛工业的碎屑粉末。它们在黄昏和清晨鬼祟的出现，弥漫扩散在空气里想要混合着雨后的湿润空气一寸寸的吞噬着这座城市的清洁和人们的健康。车启动的时候，我顺手扯了两团纸巾堵住了泛滥的鼻孔。
       我预感着一场战争的爆发，那是环境和健康的战争。而在这场战争里的健康绝不能轻易的被打败。特别是我更不能有丝毫的倦怠。我需要对自己的健康状况做一个调整，让它有能力来抵御越来越糟糕的环境。我不能任由不舒服的感觉蓬勃的将我占领,我必须要借助药物的一臂之力把想在我体内安营扎寨的这些居心叵测的讨厌份子赶走。
       所以此时此刻，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亮晃晃的灿烂阳光，我大口大口的灌着极苦的汤药，干脆利落的就像饥肠辘辘的人迫不及待吞咽美食。我要用让这些汤药流向每一个细胞，每一处生命的纤维。让身体虚弱缝隙里的冷气和粉尘无处逃遁。让药物这把利刃将这些带着破坏性的顽固分子杀的支离破碎......
        所以此时此刻，我穿着高领毛衣，带着口罩，套着小棉袄将自己藏匿，如同被蚕丝包裹的茧。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亮晃晃的灿烂阳光。
        当然，我是在虚张声势，我不过是过敏性鼻炎引起的感冒而已，我相信过了这个季节所有的这些症状都会销声匿迹。
        当然，我也庆幸，冷气和着工业碎屑粉尘带给我的只是感冒和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