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田野

东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卷刮着地上的枯草与落叶。地里的庄稼早已收割殆尽，只剩下一些干枯的玉米杆立在风中，似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摇摆着自己瘦弱的身体。硬而发脆的叶子被风撕扯得刷拉拉直响，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哀求。
　　放眼望去，四下不见一个人影。田野里静静的，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还有偶尔的鸟叫声。我穿着厚厚的棉服，独自走在田间小路上。一阵冷风吹来，让我不由得紧缩了一下脖子。我急忙戴上帽子，又把拉链使劲往上拉了拉。
　　天空中的云一层压着一层，像人抑郁的表情。我独自走着，任风吹打脸颊，如果能把心中的郁闷吹散就更好不过了。远处的地堰下隆起一个大土堆，上面的花圈已经被风吹得凌乱不堪。一个月前这里刚埋下一个男人。埋完后的第二天，男人的妻子就又坐在坟前嚎啕大哭，好几个人都拉不起来。死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在某个铁厂任副职，妻子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他的家世真的挺好，街坊邻居也都挺羡慕。不料一场车祸夺取了他年轻的生命，让好好的家庭遭受了灭顶之灾。
　　这世上的事真的是难以预料，谁也不配笑话谁。人这一辈子真的就如那四季一般，冷热交替，循环不止。谁能没有一点烦心事，谁又能春风得意一辈子呢？如此想想，心情竟豁然开朗了，感觉天也高了，地也大了。
　　返回途中，看见田地里，落着几只喜鹊。它们走走停停，悠然地寻找着散落在泥土中的草籽与谷粒。待我靠近时，它们腾地飞起，又在不远的地方落下，看起来并不怕我。一路上，我不曾看到一丝绿色。路边都是一些零散的高粱杆和一些干草。在零下十几度的寒冬，野草都无法生存，更别说那些小小的昆虫了。鸟儿们留在这里，也只能靠吃一些籽粒果实度日。如果连这些都没有了，那它们真的就没法活命了。
　　在北方的冬天，鸟儿的处境颇为艰难，除了缺少吃的，再就是冷。鸟雀不像人一样，有着温暖的家，稀疏的枝头便是它们的栖身之地。白天还好说，若是在晚上，又遇到暴风雪，我真的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度过的。尽管如此，鸟儿还是一年一年的活下来了。每次看到成群的鸟儿从头顶上飞过，我都会驻足观看。它们是那么机灵可爱，对人类充满善意，不似毒虫、猛兽，让人看见就心生恐惧。有好多次，走在路上，眼前突然会飞起一大群麻雀，然后倏地又飞向远方。虽然冷不丁会吓人一大跳，心里却并不怎么害怕。心想即使眼前有成千上万只鸟儿飞过，我也不会被吓到，反而会欣赏这样的壮观景致。可要是换成一群一群的蝗虫或马蜂，那情形就大不一样了。
　　一路走着，目光又被远处的麦田所吸引。举目四望，到处都是荒芜萧条的景象，麦苗的绿色恰好填补了田野的空白，萌生着一丝生机。匍匐在地的麦苗，尽管看起来虚弱憔悴，好似生命被锁住了一般，但一到春天来临，它们就焕发出勃勃生机，像正值青春的孩子，个子蹭蹭地往上窜，浑身充满了活力。
　　有好几次，我都想在冬天进入麦地，守着麦子待上一两天。在滴水成冰的日子里，院子里的水缸裹着被子，蒙着棉衣，缸里的水依然会结上一层冰。露天的水龙头，被冻得硬邦邦的，拧都拧不动。那些长在土里没有一丝热气的麦苗，是如何在冬季抵抗住严寒，继而存活下来的呢？
　　说真的，我喜欢在田野里散步。每次走进田野，就有一种被自然拥抱的感觉。我喜欢看春天田野上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它们金灿灿的，像是收集了大量的阳光，然后给荒芜了一冬的大地，涂上了一笔最灿烂的亮色，让田野美美地体味了一把被人瞩目的感觉。油菜花褪去，绿色便如春潮一般汹涌泛滥起来。高到尖耸的山头，低到小小的土坑，都密密地渗出绿意。整个大地像是被绿装包裹起来的巨人，显得丰厚而博大。可一到秋天，田野又摇身变成丰盈美丽的妇人，让人不由得再一次频频瞩目。
　　每次走进田野，走近草木，都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因而无论是繁忙时，闲暇时，高兴时，郁闷时，我都会到田野里走上一走。唯独去的最少的是冬日的田野，因为寒冷，因为荒凉。谁会想到，在这冷寂的野外也能有一番别样的体味呢？人同草木，凡是能挺过严寒的，都终将会以更加蓬勃的姿态走进春天。
　　时值下午，云层渐渐散去，阳光洒满地面。地里枯黄的叶子被阳光一照，闪烁出金色的光芒，让整个田野都笼上了一层暖意。带着满足和欣喜，我快步走向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