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那一场雪（一）

　　在2007年之前，对于雪，我一向欢呼雀跃，尤其在难得一见雪景的南方，当雪花飘飘、漫天飞舞大雪时，会兴奋得忘乎所以，诗情画意扑面而来。一旦银装素裹，夜白如昼，打雪仗、堆雪人，脚踩在厚厚的雪地里，发出特有的踩雪声，棉鞋、旅游鞋被雪埋了，雨鞋也不堪厚雪，脚已经有了寒意，但脸上分明灿烂依旧，乐不可支。无疑，雪景稀罕，心情愉快。

　　文人墨客眼里，雪是景，雪是诗，小老百姓眼里，瑞雪兆丰年，雪，寓意着来年虫害减少，有着好收成。 　　然而，经历了2007年底的那一场雪，让我彻底颠覆了之前固有的印象，对于雪的好感荡然无存，刻骨铭心的那种恐怖，惊心动魄，至今仍历历在目，且依然心有余悸。 　　那是2008年春节之前，因为寒冷，也因为接近年关，各条线路的物流慢慢停滞，单位不少货无法及时运送出去。情急之下，领导派司机自己直接送货上门，销售科长跟车，目的是边送货边要款。忽儿，领导又指定我，反正方便，你也跟车去吧，女同胞好说话，欠款太离谱，争取多要一些回来，这边供应商等米下锅呢。 　　领了任务，准备了一下，然后，装货，满载，出发。 　　行前了解过天气，情况不太乐观，有可能会降大雪、暴雪，而且目的地之一的江苏已经飘起了雪花，但客户急等产品、单位亟需资金回笼，自然只能一路向前。

　　怕啥来啥，刚到一百五十公里之外的湖州，竟然鹅毛大雪纷飞，高速公路上立马白茫茫起来，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司机大哥沉稳驾驶，并不多言，话唠的科长却和我一样，有些不太踏实。慢慢的，积雪逐渐加厚，加之天色已晚，寒气渐重，雪边下边冻，冰冻下的雪让车辆轮胎无法行走自如，开始打滑，走走停停，险象环生，于是，一路行驶的车辆都无奈放慢了车速，小心翼翼起来，高速公路入口也陆续被关闭。见状，科长当机立断，让司机就近下了高速，一来高速积雪成冰很难开车，根本没办法提速，二是哪怕自个儿跑在高速上，随时会有被赶下高速的可能，不如趁早逃离，抄近路往江苏扬州方向行驶，尽可能早一些赶第一个单位，抓紧卸货。

　　紧赶慢赶，到江苏宜兴时，已是晚上七点多，积雪早已履盖了所有的植物、房屋、池塘，白雪皑皑，分不清哪是路哪是河，让人提心吊胆。饥肠辘辘的三人就近找了个旅店，将车停好，点了几只简单的菜。开了一天车的司机大哥显然极度疲惫，匆匆扒拉几口饭就回房去了。科长叮嘱我早点休息，明儿一早好赶路。

　　次日一早，听到急急的敲门声，是科长，一脸焦灼，说是麻烦大了，货车无法启动，断定油箱已被冻住。我一听，蒙了，那咋办呀？科长说，那必须去加油站加-10柴油。傻傻的我又问，那现在怎样才能让车启动？科长搔搔头皮，唯一的办法只能火烤油箱解冻，很危险，但别无他法。

　　寒风凛咧中，两位男士找了柴火在油箱下面烤，司机时不时试着转动车钥匙，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熟悉的点火声，如释重负。然后，一路打听着找加油站，远远看到加油站的广告牌时，大喜过望，热泪盈眶。

　　正常上路后，形势更加严峻，车载收音机频繁播报大雪消息，江、浙、皖竟然将先后遭遇世上罕见暴雪，让人倒吸冷气。天寒地冻，积雪深厚，车辆已无法正常行驶，到处交通事故频发，多处高速陆续封道，入口关闭。科长的眉头扭成了结，再也没了说笑，司机脸色严峻，握着方向盘时显得高度紧张，空气凝固。科长说，看来我们跑不了全程，只能先卸下扬州那家大客户的货，要款后赶紧撤回，不然，我们自己就会被困在江苏，根本回不了家。科长电话领导后，领导同意随机应变，卸一部分货后，立马回程。

　　可那是怎样的路啊？那一段，走不了高速，只能绕道低速，在地图上反复比对，小心翼翼地沿着被车辗压过的痕迹向前挪行，目极之处，不是大雪的美景，而是生生被压塌的房屋建筑、陷在烂泥积雪中无法动弹的车辆，亲见二辆货车在路面上左右打滑，就像玩具碰碰车一般自由滑行，而后无法自控地侧翻，连连惊呼，寒意骤然升级……这哪是雪景之美，分明是大雪之殇，看得我心惊肉跳。

　　货车爬越一个并不陡的坡道时，车辆剧烈摇晃，定然是马路结冰导致轮胎打滑，司机拼命想稳住，油门轰响。我不由大喊，“刹车呀，刹车！”司机大哥听到我恐惧的尖叫声，条件反射真的踩了刹车，这下糟了，车辆完全失控，车尾迅速横扫过来。当时想，完了完了，闯祸了，车必翻无疑，不料想车辆转了180度后，奇迹般停住，三个人脸色煞白。科长严厉地训斥司机，雪地开车怎么会犯急刹车的低级错误？我一下子意识到错不在司机，完全出于我的误导，连忙自我检讨。好在当时路上并无车辆、行人，有惊无险没造成后果，万幸万幸！

　　扬州那家公司老总见我们千辛万苦地冒雪送货，顿起恻隐之心，收货后，如愿交付了一张大额银行汇票，也算是有所交代。路况糟糕雪在加厚，老总也不再留客，让我们速速返程，再三关照慢开车，务必一路小心。

　　此时，扬州积雪已厚，雪花还在铺天盖地落下来，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电话中获悉，家乡也飘起了大大的雪花，气象预报暴雪已成定局，单位、家人都让我们火速回程。司机大哥目不转睛盯着路面，努力地避开冻得石头一般坚硬的雪团，可防不胜防，轮胎常常不由自主地频频打滑、悬在雪地中空打转。无奈，科长和我只能下车铲雪、撬雪，将毛巾、衣服塞到轮胎下面阻止打滑，并奋力在后面推车，哪怕只是蚍蜉撼树，也似乎是一种心理安慰。几回下来，旅游鞋里面全是雪，袜子也湿透，脚已经冻得失去知觉，而司机大哥因为长时间换档、踩刹车，双脚麻木、疼痛，用不上劲。科长自告奋勇换下了司机，凭着他开小车的经验，努力地开起了货车。由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水杯早已见底，食物消耗殆尽，油箱指示灯也一路下滑接近红灯，前路漫漫又弹尽粮绝，心底的煎熬无与伦比。

　　一路走，一路磨蹭，也不知道下了多少回车、垫了多少回轮胎，眼看着终于离家乡越来越近，心中蓦然升起希望，想象着回家后能够惬意的好好睡上一觉，内心就有了巨大的欣喜。可高速加油站车满为患，排队加油至少半小时以上，为了赶时间，科长目测了一下油表，觉得还不如直接开回家，于是继续赶路……
　　（备注：篇幅冗长了一些，就此打住，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