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

埋在中国人骨头里的东西 “势”是摸不着的东西。比如在一群乞丐中间，只有你一个人，穿着绫罗绸缎。他们都羡慕你。又或者你的身体特好，拳头上谁也不是你的对手，他们都惧怕你，这就是所谓的“势”。 小时候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前前后后生了七个孩子。有六个男孩儿，都长得人高马大，
没人敢惹。后来，这家老爷子就特别有“势”。爱在人前逞能，说话占地方，把谁也不放在眼里。 那时候整个村子里就数他威风了。想着以后自己长大了娶了媳妇，一定要生一个连队出来，有事招呼一声，专找他们家的人灭。但后来又发现这个办法太土，费时费力，难以实现。那时流行上大学，当城里人。这老冒一见别人混出名堂，这官那长的回来，老脸拧得像花似的，啐一口唾沫，连个屁也放不出来。那种趾高气扬倒让一泡尿给冲没了。纯粹一只纸老虎，装腔作势罢了。 再后来自己参加工作了。单位里有做的好的，有做的不好的。做的好的有时难免也会耍威风，闹意见，瞧不起人。做的不好的又因为笨，大多都忍气吞声了。但也有要强的，不吃那一套，专挑刺头捏。背地里一打听，原来是大有来头。那做的好的倒开始变得灰溜溜了。总有惹不起的人和事，再小的鸟也有脾气。其实大家谦让，客气，礼尚往来，这是人的世界里特有的东西。那狼也畏惧老虎，野兽之间纯属于野蛮的杀生，是不留一点情面的。 人已经进化的文明了。有谁见过某个人从背后冲上来，呲牙咧嘴咬别人的脖子。这样的事好像没有，但同时又觉得并没有绝。野生动物的本性是弱肉强食，所以也并不计较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搞突然袭击那是常有的事。人的手段却隐蔽了，强你的，明着干，弱你的，就拐弯抹角。文明的知识教给他们，软刀子杀人更能让人一命呜呼，有时甚至杀人不见血。比起动物的手段来说，简直就是阴险。 我们经常说某人厉害，在称赞的同时，有羡慕也有畏惧。说来那就是无形的“势”。有聪明的人对这样的人总保持适当的距离，跟他们打交道，见好就收，也不能走的太近，“伴君如伴虎”。农夫和蛇，东郭和狼，那么明白的结果早就人尽皆知，有些东西一定要敬而远之，要不然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前几年老家竞选村长，我有幸参加了一次，真是大开眼界。前面所说的那生六个儿子的家族已经发展壮大了，小小的村庄，几乎占了一半还多。那说话占地方的老爷子已经归西了，但儿子的儿子正在村里耀武扬威。说起来也缘分，跟我住的近，生日更近，我们算是从泥地里长起来的难兄难弟了。因为这样的关系，又因为我早早离了村子，彼此见面，一直客客气气。但我从心里一直畏惧他的祖宗，那股盛气凌人的姿势，所以我也一直在心里畏惧他，和他保持应该的距离。这样时间久了，偶尔碰面倒真像个兄弟。 他要选票，我尽我所能，但除了我之外，别人的事我做不了主。这时有一个跟他一直在村子长相厮守的兄弟，是磨刀霍霍，大有为革命事业献身的壮举。什么兄弟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什么兄弟当官了自己就怎么样了。我出了一份力他就笑我少，笑我没有他大方。我可能把历史剧看多了，我怕变成张良，我怕像蓝玉一样被朱元璋把皮剥了。还是像范蠡一样自知之明，或者像刘伯温那样逃得远远的。再说，我已经离了那个村子，村子里的事其实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谁当村长也管不上我，我更管不上人家。用我妈的话说，这叫瞎参合。 他的“势力”大，“能力”超前。所以竞选成功了。我只助了一臂之力就被他牢牢记住，感激不尽的话我装了一大袋子带走了。那个兄弟殷勤地就差没把自己的媳妇献出来，本想着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跟着荣华富贵一回。不料一年后，我却在自己的城市里意外碰见了他，猛一看，我还以为村里遭灾了。他只跟我唠叨了两句，我就一闪而过。是是非非的话我不想听，不是兄弟还是乡里乡亲，是非听多了，吃饭也就不好消化了。 我再次见到那个占地方的孙子的时候，他比他爷爷更厉害。刚一进村子我就发现，那“势”已经非同一般了。整条街，就数他们家门口敞亮，健身广场的运动器材全挪到那里去了。旁边停了一辆大众汽车，几十万元的家伙，那势头，那气派……这会儿他爷爷要是在的话，肯定会坐在车顶上，唾沫是唾沫，星是星的把门口看热闹的人一个一个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