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自己歌唱

　　人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可以说是天生的本领，哪怕是自言自语，都可以被自己感受和明了。但是人往往会生活在自己的错觉里，如果没有录音技术的启蒙，以及对于声音的不懈研究的人们的发现，人们还不可以随意说，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因为太主观，主观的事情难免偏颇，所以需要客观。自己之外的人的聆听结果，可谓客观，人与物之间的记录，可谓客观。哪怕多么自信的人，靠脑内容物对自己的声带发出的声音进行判断，也只是一种错觉。
　　发现这种错觉的历史其实真的相当短暂。我和我的幼齿伙伴组成的小男声二重唱，要在一座几千人组成的煤矿的广播站参加一次录音任务，演唱那个时代的大歌，演唱完毕以后，可以随即收听演唱的效果。这是平凡生活中的一次奇遇。自己和伙伴的声音，应该是太熟悉不过的事情，但是从那种老式的箱子式的盘式录音机里传出来，还是感到了新奇。歌唱的声线，也和刚刚的实战表现有了不同，细节的瑕疵和余音，都显出了某些滑稽和可乐，以至于听到的小伙伴们都感到了不可思议。机器记录的声音，和我们歌唱的声音有些不同，和听到我们歌唱的人们，应该也不同，他们感觉到的应该是更为客观和真实。
　　煤矿广播站的一位年轻的女播音员，她家和我家相隔很近，她的日常的说话声音，和从喇叭里传出的声音感觉很像，只是一个比较庄重，一个随意亲和而已。小时候的经历过后就遗忘和淡漠了，仿佛被岁月的风云给吹散了。直到伟大的八十年代，收录机开始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里，一个要好的同学，说他的父亲买了一台录音机，他感到很自豪，让我放学可以到他家去看看。
　　在同学家，看到单卡立体声收录机崭新贼亮，感觉很是牛气。磁带旋转起来，我们摒住呼吸谛听着歌声。同学说用空白磁带可以录制下自己的声音，因为害羞，和同学相互谦让之后，同学录制了一段我的歌唱，然后开始播放。小时候的记忆再次复活，但是那种记忆已经被当下的新鲜取代，依然是青涩的声音，却感觉到了和自己听到的已经不同的自己的声音。相信无数的人们，都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触和新奇。
　　后来录音机开始走入更多的家庭，成为习以为常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后来可以拥有好多的录音机，并且乐此不彼地收集。听和学唱成为一种生活的习惯延续下来。后来继之以功能强大的电脑技术，录音更是成为微不足道的事情。简单的录音机功能，从要求不高的游戏，到后来的使用专用的声卡和录音软件和电容麦录制歌曲，从机器里发现和体会自己的声音，以此提高自己的演唱水准，得以空前的实践和探索。
　　歌唱和聆听其实是同步进行的事情，这也是歌唱的奇妙之处。听自己歌唱，有别于以往老是收听他人的歌声。所谓操千曲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听觉饱经沧桑之后，对于自己歌唱的歌唱，会有一种自我的评判和定位。没有人更有条件反复收听和辨析自己的声音。声音的年轻和衰老，劲朗和松懈，高亢和低沉，底气的充盈程度，都可以随时采样和对比，我喜欢沉浸在自己的声音里，感受自我的进步和不足，优点和特征。完全可以依据声音去判断出一个人的情绪状态和健康水平。看央视挑战不可能栏目，有人可以依据声音可以在众人群中找到是谁发出来的，都是有依据得来的。对于自己的歌唱，有时候相当喜欢，有时候感到厌倦，在这种来回的颠覆和起伏里，一次次次投入新的一轮的歌唱和聆听。快乐是有的，烦恼也会升腾。如此起伏重复自责，我能感到自己的感悟的变化和渐进。
　　不知道那些歌唱家都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有一点我感觉可以推测到，就是歌唱者本人都会喜欢自己的声音。如果失去这一点自信，歌唱就是一种折磨自己和他人的游戏。有假唱的出现，有捉弄听众的歌唱者，那应该是在貌似尊重观众的幌子下的一种投机取巧，尽管这种现象和行为在如今和当下仍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人可以不唱，但是如果要唱， 一定应该是最好的状态，除非歌唱者是身不由己，或者是破罐子破摔。
　　买过和使用过众多的耳机，感觉每一种耳机都各有不同的音色和品质。花费较多的和价格便宜的耳机，在几元钱和几百元之间漂浮。耳朵和心理的检测，选择的只是最愿意接受的那一种。从耳机里传递出来的声音，哪一种是你最真实的声音，其实还真的难以定夺和评判。 但是最接近原始的素面朝天的那种应该是最靠近真实的，这是我们平时和朋友们交谈和聊天的时候，可以从朋友的说话里，体会到的最真实和自然的声音。我的一堆耳机之中，我喜欢的居然是最便宜的一种，好多价值不菲的耳机，总是习惯束之高阁。
　　真实的声音，犹如清汤挂面，犹如白菜萝卜，虽然习以为常，但是最为考验歌唱者的水准和能力。那些靠着后期制作，靠着弄虚作假的人们，也可以蒙混过关，误导人们从中渔利，但是终将会被淘汰。录音软件的使用，让人们得以对演唱中的噪音祛除，这是录音软件最可贵的地方，但是人们还要跃居代庖去对声音进行美化，干涩的变成圆润，单调的变成丰富，还有的靠着录音设备发出电声的效果，则完全脱离了歌唱本身，让一些人还乐此不彼，好像多么快乐似的。高手可以把人们随意说的一段话，用软件变成歌声，玩笑可以，当做一门艺术，则是开玩笑。
　　世界最伟大的男高音歌唱家卡鲁索从录音机里听到自己的歌唱，惊叹自己能唱出那么伟大的声音，那是一种生命的狂喜。歌唱家程志收集和使用过的录音机号称最多，他甚至使用录音技术去测试一些专家学者的听力，让那些人去听一段录音机里的歌声，专家们道貌岸然，说出了国外歌唱家的水准和有多么地了不起，程志老师然后告诉他们，那就是自己的歌唱而已。让本来想对比说出自己缺点不足的专家哭笑不得，陷入尴尬。程志老师在幽默之中，展示了自己独到的发现和能力，他虽然已经八十多岁了，歌声还可以媲美年轻的帅哥，驾驭任何大歌小歌，在电视节目里刷新着人们的惊奇和喜欢。
　　由衷地感谢把我引入歌唱的小学老师，她们有意无意的指点和引领，把我带入了一个永远不会厌倦的艺术领域。听自己歌唱，听出了多年的变化和进步，以及岁月造成的磨损和退化，譬如声音不如以前的清亮和单纯，这个是自然规律，那么多的艺术家都难以抗拒，我等非著名的以及著名的业余歌唱爱好者，更会原谅和理解自己，因为早就已经从歌唱中获得了巨大的快乐，也从聆听自己的声音里，获取了比以前从未感受和领悟到的快慰和幸福。
　　　　　　　　　　　　　　　　　　　　　2016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