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田野

　　霜降一过，山里已呈现初冬景象，而川地，深秋刚刚开始。
　　天空廖远而寂静，云越来越少，雨也很少下。植物们加快了枯萎的速度，田埂上芨芨草，有的，变成了清白色，有的，已被勤快的老人们拔回家里栽扫帚了。
　　一眼望去，田野里几乎看不到绿色了，但麦田里却又长出了新麦，这是夏收时节，洒在地里的麦粒长出来的。若是放在十几年前，这块地的主人，一定会被人家笑话的。但现在，已经很正常了。都是机械化耕作，洒在田里的麦粒，都够第二年的种子了。
　　这样的情景，令野鸡们十分高兴，它们就住在离村庄很近的地里。大多的时候，逍遥自在的啄虫子，或者啄植物的籽实。偶然看到人的影子，惊叫着从一块地飞起，又落处的另一块地里。这或许也就是，它能飞行的最远距离了，但已经足够让村子里的鸡们仰慕了。鸡们连一墙头高都飞不到，还惊叫着，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野鸡的数量在逐年增加。有时在一块地里，就会看到七八只，不知是因为能威胁它们的年轻人在减少，还是周边的生态变好了，也或许，二者都有吧。
　　人们把苞谷草随意搭在地头上，任风吹雨打太阳晒。这些草，都是家养牲畜们冬天的好饲料。有些人家，把包谷草围成一个小院子。到了冬天，直接把牛拉进去，任由牛自己吃草。
　　牛在场院里，吃了睡，睡了吃。再或者，就靠着草垛晒太阳，慢慢回味过去的时光。
　　一个冬天过去，草垛消失了，牛却长成了大个子。嚯嚯，得宰肉吃了。就有牛贩子找上门来，拿眼睛瞅着牛，出一个合理的价格。牛就被十分不情愿的，在主人的恋恋不舍里，被牛贩子牵走了。但不久，牛舍里，就又有一头哞哞叫的小牛犊了。生命周而复始，太阳东升西落，一切都在自己既定的轨道上默默地走着。
　　白杨树的叶子，还没有完全落光。枝条却比去年又长高了许多。剩下的叶子，金黄，或是金红，都很好看，也或许，是我多年没有这样近的看过它们了吧。
　　前几年伐去树的地头上，又栽上了新树。不过，好像不仅仅是白杨或是柳树了，还有梨树，或是榆树啥的。它们就像一些新生的孩子，在某种陌生和好奇的询问中成长起来了。
　　间或，还能听到大雁的叫声。母亲说，雁来不过三月三，雁去不过九月九。今天，已是农历的九月十五了，难道，大雁还没有走光吗？
　　菊花还在开，几乎每家大门口都有几丛。黄的金黄，红的暗红。也无心去追问，它到底是什么品种了，反正，只要有花在门口开，就觉得的这家人家是好人家。
　　一直认为，一个爱好花草树木的人，心性一定是温和的。不过，生活在村子里的人，确实大多都是诚实的，就像那些庄稼，只要土地在，就会生生不息生长下去。
　　晚秋的太阳，又暖和，又舒服。晒在脊背上，就像母亲的手一样舒服。
　　之前，人们会在这样的日子里晒被子。一年忙碌即将结束，寒冷就要来临，把温暖收在被子里，把爱留住，三冬都暖。
　　或是晒一些秋货，比如晒萝卜。将萝卜切条，洒一些盐，放在一面筛子上。晒上几天，等萝卜蔫了，水份收进去了，就拿进屋去。再拿一个瓷坛子，把萝卜条一层一层铺上，洒白白的糖，洒红红的辣面子，再放一些花椒，姜粉啥的，最后，压上一块青石头，放在屋角里。十天半个月过去，一坛又酸又脆又爽口的泡菜就好了。
　　还有人家压酸菜，压法大致相同，不过酸菜是要过开水榨的。之前，是一家人一个冬天的菜品，这些年蔬菜大棚随处可见，新鲜蔬菜应有尽有，价格也很便宜，酸菜倒成了牙祭。
　　母亲养的最后一批小鸡也长大了，它们就圈在后院的铁笼里。其中有一只小公鸡，刚刚学会打鸣，但它打得很不好听，只打了半声，另外半声就被秋风刮跑了。而且这半声，简直就像被夹在门缝里，只要听到的，无不笑起来。
　　猫这些日子，几乎不怎么回家。深秋的田野，还没有完全空寂，随处都有草籽，或是其它籽实，老鼠拉仓，也是最忙碌的时候。猫守在某一个洞口，不见老鼠不罢休。有时猫会把老鼠衔进屋来，故意摆弄给人看，好像在说明它有多大本事似的。不过，若一不小心，衔一个被药死的毒老鼠来，那这只猫儿，可就麻达了。
　　我们小时候，晚秋时节，地里还长着荞麦。粉白粉白的花儿，在晚秋时节的地里十分引人注目。耕地的老汉，一边犁地，一边唱：荞麦花开者白索索，一双尕手手摆起来。唱着，唱着，太阳落山了。唱着，唱着，人老了。唱着，唱着，不见了。
　　晚秋的好日子，就那么几天。再等，白雪茫茫的冬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