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血(鸡啼AB面)——阳台随笔之三
2022-01-08叙事散文柳藏
A面 半夜鸡叫!真的。就在我家阳台。凌晨三点多。鸡叫声中气十足,威武雄壮。撕裂睡眠,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桐妈很生气,翻起身,冲到阳台,狠狠的踢了纸箱两脚——鸡在里面。鸡遭受暴击,声音停歇了片刻。也仅仅是片刻,桐妈刚躺回床,阳台上又大啼特啼……
A面 半夜鸡叫!真的。就在我家阳台。
凌晨三点多。鸡叫声中气十足,威武雄壮。撕裂睡眠,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桐妈很生气,翻起身,冲到阳台,狠狠的踢了纸箱两脚——鸡在里面。鸡遭受暴击,声音停歇了片刻。也仅仅是片刻,桐妈刚躺回床,阳台上又大啼特啼,简直是变本加厉,声贯环宇。桐妈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又应声而起,嘟哝着埋怨,说怎么白天干嘛不把它宰杀了,养在阳台吵死人。踢完纸箱,人刚进房间,转身又跑了出去,把纸箱抱了进来,拎到了相对密闭的洗浴间。鸡显然不知道空间的转移,仍然大声尖叫。纸箱落地后,果然又遭遇了夺命鸳鸯腿。桐妈郑重警告,别再叫啦!
果然安静了。你看,语言沟通就是重要。
桐妈重新入睡。我躺在床上,倒是完全清醒了。隐隐听到远处的鸡啼声,缥缈而坚定的在黑夜中传送。像是浪涌,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顿时醒悟,洗浴间里,纸箱装着的鸡,应该是听到了城中村的鸡啼,便不管不顾、不择场所的大叫了起来。放置在相对封闭的空间,没有外界的撩拨,它便安静了。
这只鸡来自乡下老家,是堂弟饲养的土鸡。雄性,未阉。鸡冠鲜红欲滴,羽毛金黄发亮。重约3斤。据说孵化时,原本五只小公鸡,每只都长得体格健壮。光亮鲜活,雄霸一方。邻居在果树下放药,毒死了四只。只有它躲过一劫,硕果仅存。说来它也是苦命的鸡,避免了被阉割,逃过了毒药谋杀,正是冠高精足、即将享受妻妾成群的大好淫荡时光,却因为养生教授的一句话——吃小公鸡配田七有益于青少年长个子——我和堂弟偶然谈及。它便倒霉了,在睡梦中,尚未睁开眼,便被卡住翅膀,一脸惊愕的离开了朝夕相处的树桩。塞进狭小的钻了不少孔洞的纸箱,胶带重重封锁,再用绳索捆绑,放进了车的后备厢,与疏菜、瓜果等其它物件挤在一块,向遥远的城市出发。
经过几百里路程的颠簸,到达一座陌生城市。一天了,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纸箱置放在阳台上,鸡抱着翅膀呆在里面,唯有透气孔漏着一些光。这只可怜的小公鸡,不知道它是否想念乡下?那些在泥土上自由奔跑的日子,毫无顾忌的刨开泥土寻找美食、抖着翅膀尽情挑戏鸡姑娘、大喊大叫、奔跑追逐的美好时光,日出而嬉、日落而栖的惬意生活就此中断了哟。
或者说,它只是低智力的生物。所有行为,只是动物本能吧。黎明时间,听到远处的鸡啼声,唤醒了它晨啼的习性。它便自然弓长脖颈,从胸腔发出高亢的啼喊,“gigigi——”声音那般洪亮,纸箱无法阻隔,墙壁也挡不了,瞬间破坏了夜的安静,把我们的睡眠都摧毁了。
——明天,肯定不会让你再叫了。我心里想。乖乖等死吧你!
洗浴间重墙阻隔,窗户密闭,外面的声音不容易传进来。小公鸡安静的呆在纸箱里,等待属于它的命运。
B面 我终于等到了这一时刻!我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在人的眼里,我是一只鸡——公的。如果被阉割了,就是供人食用的阉鸡。如果不被阉割,那么,就成为负责播种的种鸡,也就是人说的雄鸡。我注定不会成为饱食终日只待一刀的鸡太监。我的出生也不是为了享受那种骄奢淫逸的“鸡头”生活。我不是你们这些肌肤淫蠢之物想象的那么单纯,仅仅是一只求温饱的两脚走禽。我肩负的使命,是你们这些无知的人、愚笨的牛、贪婪的猪、暧昧的狗等完全无法理解的。
你们以为主人扼住我的翅膀往纸箱里塞的时候,我叫喊是挣扎反抗么?错了,那是我在向朋友们告别。往城市的路上,我一声不吭,并不是我第一次坐车,被颠晕了,而是屏息凝神,聚集力量,为了将要到来的任务作准备。半年多来,我在米谷蔬菜树叶泥土中觅食,努力汲取各种营养。我奔跑锻炼,在枝头上跳跃,让自己更健壮、更灵活。日复一日的叫喊,充分扩张肺活量和脖颈的啼叫肌……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这一时刻!
讲真,这个世界比你们想象的更复杂。怎么跟你们解释呢?世界上存在的物质,人眼只能看到很少的一部分。还有许许多多只能感觉、甚至连感觉都无法接触的。比如说吧,有时你到一个地方,感到特别舒服,或者浑身不自在,那就说明感受到了某些你看不见的东西,与你身体的“场”相适应或相逆。又比如说,你与某个素昧平生的人,一见如故或一见倾心,没有别的原因,无非是你们之间的“场”互相契合,相交缠绕,所以灵魂产生喜悦感。反过来,憎恶也一样——老子说“天道恶人”,萨特说“他人即地狱”,他们说对了一半,也只说出了一半的真相。能看见的与无法看见的,两者合在一起,才是世界的本真。不过,人们大多都是唯心主义者,看见的即相信存在,看不见的则不存在。对吧!
那些看不见的,有的于人有益,有的是中性,有的则对人有害。世界的平衡即在于它们的力量控制。许多人相信冥冥之中的力量,选择住宅商铺讲风水、搬新房舞龙能驱煞、死者出殡时要出煞、新娘子入洞房需要雄鸡血引路等等,人们生活中的种种传统仪式,并非完全是迷信,而是追求看不见的力量的庇护。为什么大灾大难时会出现地震云、动物纷聚等异象?就是因为在日积月累中,平衡的力量失去掣肘,或者人为制造的巨大冲击,导致了灾难发生。不可见世界的平衡坍塌往往早于实体,变化太过于强烈,那些原本看不见的物质便投射在实物上,感知力强的动物事先发现异变,故而抢先奔走逃窜。
除了自然界,人们生活的世界也一样。于群体而言,每个重大历史时刻都会产生相应的游离物质,在事件结束之后,那些冲击残余往往还会存在一段时期。每个人进行人生重大决策和重要事件时,也会产生相应的物质,影响之后的发展。这种时候,往往是正反相补,正如人们在运动中的排汗;多消耗一分喜,便会分泌一分悲。这些物质产生之后,大多是盲目的,无主的,幽灵一样飘荡在空中。微小如蒲公英、柳絮者,则随风飘荡,如水性高附低就,四下散落。深厚如云,聚集到一定程度,便在特定环境下实现物的转换。不可见世界和人间的山峦一样起伏,错落有致。当然,和你们所知道的海拔地平线有所不同。一种米养百种人,由于人们自身条件(言行事)、住所环境等诸多因素叠加,因果便如光影投射,变幻出万千种人生。正所谓“世间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人们不可能同时跨入两条河流”,每个人的生活看似相同,实际上却千差万别。有些人过得“顺”,有些人“坎坷”,这些表象的背后,便是那看不见的另一半在默默“做功”。
人类未知世界中的奥妙,无穷无尽,现实世界有多少变数,那边不会少半分。有的人参透些许,便成为大师、圣人。也有那些窥见一星半点的,借此谋生,打着天师或道人的幌子,招摇撞骗——也不能完全否认他们,毕竟他们多少比常人更知晓一些常识——类似于交通管理员,真正的驾驶者还是你本人。
说一千,道一万。万物相克相生。人说“一犬吠影,百犬吠声”,人的认识只停留在表面。狗吠自有道理,它们看见了你看不见的。我们鸡也有独特的先天技能,特别是雄鸡,阳刚的啼唤于最黑暗的时刻,可以撕碎任何雾霾一样的黑暗物质,简单的说,就是驱邪。
经过了漫长的旅程,我今天刚到达目的地,便感觉到四周有些肖小。它们藏在暗处,因为感受到我的到来而瑟瑟发抖。你看吧,白天结束,夜晚降临,人们进入休息,另一个世界却开始热闹了。那些不安分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夜渐深,人们进入深度睡眠。万籁寂静,它们从墙角落,从灯罩上,从窗户外,从房檐……一切地方入侵。
那些肖小像往常一样在客厅、餐厅流窜,从门缝进入卧室,绕行睡床,唆使蚊虫骚扰,贴着人的脸吮吸、踩着额头舞蹈,纠缠防御削弱的魂魄——它们依靠吸收人们的健康(身体和灵性)来维持生存。且让它们再放浪形骸些吧!我在等待信号。一只鸡啼喊,那只是个体的力量。远近的鸡啼连成片,则形成网,功力放大,效果倍增。只要时机一到,我的声音将化成闪电,将它们烧成灰烬!
远远的啼声响了,好像天上无数的星闪。
天上的星星亮了,好像地上无数的啼声!
远处的啼声开始此起彼伏,终横连贯。时辰已到,此时不鸣,更待何时?蹬腿——振翅——扩胸——挺颈——昂首——百余个日夜锤炼的动作一气呵成,“gigigi——”雄浑苍劲的吼声如巨龙从我的胸腹奔腾而出,化成无数星芒将那些惊慌的东西锁定。不等它们反抗、窜逃,我澎湃的力量汹涌而至,瞬间发出第二波攻击,“gigigi——”声波形成狂暴烈焰,刹时将它们烧死了一半,剩下的残余知道命数已尽,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就在我即将”三鼓而尽“时,突然遭到了两记来自现实世界的暴击,“咚咚”,有人用脚隔着纸箱踢我,让我顿时失去攻击力。那些肖小绝处逢生,从晕眩中醒来,奋力挣扎,拖着残腿,拍着翼翅,试图逃脱。
想逃?没那么简单!“gigigi——”我使出全身力量,发出了一记世界波的攻击,一道蓝色焰光激荡射出,将残渣余孽烧成了灰烬。世界一片澄明。
你知道的,我再次受到人类的重击,和埋怨。他们只知道被我的啼唤惊搅了睡眠,却不知道我已经替他们消灭了祸害,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们勒令我保持安静,不要再发出声音。安静便安静罢,和无知的人类计较什么呢?!
我知道,第二天我会被割开脖子,流尽鲜血,拔光羽毛,切成块状,烹饪为餐桌上的美味,当作青春期孩子的助长药引。不过,我并不难过。我完成了这辈子的光荣任务。我的鸡的肉身死了,但我的灵魂之身并没有消亡,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轮回。而且,我还向这家男主人传达了一个重要信息,让他记录下来,作为铭文,文章题目就叫:第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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