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湾魅影

龙 湾 魅 影 作者：踽凉愚者

初夏，是最美好的季节，风娇日暖，舒适宜人。初夏的傍晚，是最美好的时光，轻纱薄翼，朦胧蕴美。 我站在暮色下，深深地吸吮着大自然的恩赐，领略着这如痴如醉的乡间美景。 那时，我很年轻，中师毕业后，刚刚投身教育工作。一切显得那么新鲜，那么神奇，又那么富有吸引力。正是这种吸引力，吸引着我，开始了步入社会的人生之旅。 这是一座农村小学校，座落在里村头非常显眼的地方。三排正房，每排五大间，每排中间各有六间东西厢房，清一水的青色瓦房，整个院子被高大的青蓝色砖墙包围着。大门占了足足一间房，漆黑的大门，移动的门槛，可以同时进出两辆车，看上去非常气派。据说这是解放前土改时的胜利果实。后来建了学校，也是全县为数不多的农村小学之一。 学校大门前是一条古老的田间大道，道路中央，两条被车轮碾压出的深沟，起起伏伏地向前延伸。道路两旁各有一排高大的白杨树，笔直地伸展开来。嫩绿的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哗啦啦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在热情地鼓掌，正在欢迎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关于这条道，听村上的老人们讲，有许多神话般的传说。相传在很早以前，每到黄昏以后，就可以看见一串串的绿色小灯笼，沿着这条道来回不断地奔跑。或一个两个，或三五成群，或快如闪电，或慢慢悠悠，令人神情迷惑，不知所然。 据说，这小灯笼是狐狸的眼睛。狐狸长大变老，就会“修炼”成仙。当地人很敬畏地称为“狐仙”，谁也不许招惹它们，否则，会遭到报应。因此，这条道被称作“狐仙道”。只是现在的人们，谁也没见过传说中的那些小灯笼，也没见过狐仙。 这条道的拐角处，有一条季节河，两岸长满了高大的柳树，树冠舒张开来，把地面笼罩得阴冷黑暗。尤其是夜晚，更显阴森恐怖，走在其中，立刻令人毛骨悚然，六神无主。等道路顺势拐过弯来，变成了小路，依河岸继续向前。 沿着河岸的小路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很大的蓄水湖。乍从黑暗中走出来，那开阔的水面，顿觉豁然开朗，给人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受。湖水水面大约有三五百亩的样子，雨季来临，其水面就会几倍，十几倍的增大，真的是无边无岸，汪洋一片，看不到尽头。那条小路再次拐弯，通向去县城的公路。 这里风景优美，空气新鲜，是休养生息，居家休闲的好地方。每到春上，我都带着学生来这里踏青春游。大家兴致勃勃，心情愉悦，会沿着湖岸绕上一周。沿途欣赏风景，游玩戏水，接受大自然的熏陶。还可以捉几只小鱼小虾、小乌龟养在玻璃瓶中，做动物的标本。中午在湖岸野餐，下午放学前赶回学校。 这蓄水湖便是当地很有名的“老龙湾”。据说湖水很深，湖底有一条暗河，和大海相通，海里有的生物，这里都有。所以，老龙湾里也有龙王，也很有灵气，祖祖辈辈居住附近的百姓，从没有人畜在这里溺过水。老人们每每提到它，都很感慨。 有一次，家住附近一个放牛少年，因割牛草，不慎落水。少年越挣扎离岸越远，水越来越深，眼看就没命了。突然，湖中间出现了一条大坝直通岸边，少年爬到大坝上，回到了岸上。家人听说，大家赶紧到湖边去看，连大坝的影子也没见到。长辈们说，这是老龙王现身，拯救了咱家的孩子。于是，大家跪地膜拜，感谢龙王救命之恩。 我坐在湖岸上，边回想这些故事，边欣赏这里的美景。这时，东方的月亮已升起老高，银灰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四周景物朦胧中透出清晰，清晰中又充斥着朦胧，呈现出一派魔幻般的情境。我正想着这些传说，突然，在通往县城的小路上出现了一团棉纱样的影子，慢慢向这边飘来。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忽远忽近，飘忽不定。我顿觉心头一阵紧张，两眼发呆，头皮发麻。立即站起身来，想看个究竟。 那团棉纱越来越近，朦胧的月光下，已经辨别出人形。受那些传说的影响，我想不会又是哪路神仙下凡了吧！我这样想着，不自觉地选择好了退路。说也奇怪，那团棉纱好像也发现了我，立即停止脚步，向我大声喊道：“请问这位大哥，去龙湾小学怎么走”？ 那银铃般的声音迅速打消了我的恐惧，虽只看见轮廓，看不清面孔，却清晰地听得出，那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她为何问我龙湾小学？一种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能，激起了我关心保护女人的仗义。我迅速走上前去，一问究竟。 龙湾小学，就是我任教的那个学校。学校所在的村子，因老龙湾而得名，称龙湾村。自然，龙湾村的学校，就叫龙湾小学啦。 龙湾小学规模不大，全校共八个班，三百多名学生。按照编制，应该配有十二名教师，校长主任两人，班主任八人，再加上一名体育老师，一名音乐老师。目前尚缺一名音乐教师。早就听校长说，县上要调一名优秀的音乐教师来龙湾小学任教。全校师生都在期盼着新教师的到来。 我来到她跟前一看，果真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孩儿。只见她头戴白色棉纱太阳帽，身穿一件白色连衣裙，一双丝袜，一双崭新的白色球鞋。肩上背了一个很精致的小书包，手中提着一个不太大的手提包，气喘吁吁的看着我，毫无戒备的等待着我的回答。 在龙湾小学，我被同事们称为白马王子，都欣赏我的才气与帅气。因此，使我很感自信，也因之助长了一些高傲自豪的不良习气。同事曾几次给我提亲，都被我婉言谢绝了，一般的女孩是不会打动我的。我醒了醒神，看着眼前的这位姑娘的外表，神韵、气质，立刻被彻底征服了。 当她知道我就是龙湾小学的教师，又非常热情的欢迎她时，立刻显得兴奋起来。我俩来到湖边，趁着月色我让她坐下来先休息一会儿，然后一起回学校。 虽然初次见面，她那外向型的性格促使她豪爽直率，侃侃而谈。陈妍芳，19岁，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初中毕业后考上了中等师范学校音乐班。父亲是走资派，被迫害致死。母亲原来也是教师，父亲死后身体一直不好，申请了病休，在家全力照顾女儿上学。 就在妍芳毕业分配期间，母亲突然生病住院，妍芳陪母亲在医院治疗，县领导因此特准了她半年假。这不，母亲上午刚刚办了出院手续，妍芳便草草安顿好母亲，午饭后便到县上领取了派令，坐班车来龙湾小学报到。 谁知道，班车中途抛锚，等调度来另一辆班车，已是日落西山了。研芳紧赶慢赶，到现在才到这里。因人地两生，正发愁不知去龙湾小学怎么走呢，就忽然碰到了我，真的是喜出望外。 休息了一会儿，我俩便站起身，准备回学校。我抬头看了看又圆又亮的月亮，不禁自言自语道，感谢你哟。妍芳一愣，说道，感谢我什么？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啊。我默不作声，只是两眼看着月亮。妍芳好像也有所悟，循着我的目光看去，只见月亮好圆好亮，好像在跟我们点头微笑呢。 时光荏苒，一晃将近四十年过去了，我俩均已退休。我们的女儿在省城某高校任教师。儿子是北京某科技单位的要员。我俩时常在晚饭后到学校门前转转，在那条狐仙道上走走。偶尔，也像当年那样，去老龙湾看看风景。 不同的是，随着我们变老，一切都变了样子，再没有了当年的情趣了。老龙湾变成了养鱼场，一排排养鱼池整齐排列。狐仙道也由宽敞平坦的水泥路代替了当年的土路。路两边的白杨树换了一茬又一茬，现在又是那样粗壮高大，笔直的伸向天空。 然而，变化最大的当数龙湾小学。那座民宅大院的学校早已没了踪影。替代而来的是一座现代化的、多功能学校。学校大门前横卧着一块巨型大理石门牌，上面刻着鲜红的“龙湾小学”四个醒目大字。门牌后面就是电子伸缩门，红色警灯在不停地闪烁。门口上方的艺术建筑造型，雄伟壮观，甚是气派。 整座学校被透明金属墙圈围着，雪白的墙裙，绿色的金属围栏，在阳光的照耀下甚是醒目。院中的教学楼、办公楼更是雄伟壮观。鲜艳的五星红旗，高高飘扬在学校上空，指引着学校教育向着更高、更远的方向不断发展。 面对此情此景，不禁令人感叹。我们这一代人老了，学校变化如此巨大。等我们的孩子再老了时，学校将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