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版杜拉斯

　
　　我在而立之年，才认识杜拉斯。庆幸这样的迟晚，我才有勇气这么爱她。要是在那些青涩的年龄，我手捧着一本杜拉斯的《情人》，即使不挨母亲的棍棒，也定会为其中的晦涩与大胆而放下它。如今我穿透时空与一个赤裸的灵魂对话，倾听她那些绝望与幸福，竟是如此的热爱。
　
　　搜集她所有的作品来阅读，被她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行征服了。字字瑰丽珠玑，大珠小珠落在玉盘的声音，即使是碎了，也是那种裂帛丝锦的声音，华丽的幽深中彰显出绝望的美。
　　一个绝版的杜拉斯清晰的凸现出来，风华绝代，仪态万千。
　　时光永远是女人最大的天敌，而女人心中关于美与爱的追求是永恒不变的。杜拉斯在《情人》里那一段开场的文字，准确的表达了一个衰老的女人内心最真实的渴望。“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这是一部自传性的小说，杜拉斯在七十高龄的时候写就，回忆她十五岁时在湄公河的渡轮上，与一位中国富家少爷相遇的传奇经历。一段刻骨的恋情，杜拉斯在暮年迸发出的激情，是令人难忘的。正如她的年少时与恋人之间美妙的性爱，似大海无边。
　　爱是没有年龄界限的，无论少年心事，还是鹤发未了情，一样都是摄人魂魄。
　　那时她还年轻，豆寇的年华。穿着怪异，打扮时尚，因为她的出身与打扮，让人觉得她是一个不良少女。一切相遇，从偶然走了必然。一个叛逆而贫穷的少年，不知是为了爱还是为了钱，献出了身体，也震撼了自己的灵魂。自此永生难忘，纵是时光摧毁了容颜，模糊生命中的一些过往。却忘不掉那一声爱人的轻声问候，致使回忆也这么澎湃激越。
　　故事镶嵌在抒情之上，情愫在缓缓慢慢地成长，从开端到结尾，一字一句间的真挚与爱恋。即使是绝望的表达，也显得那样另类，让人刮目。就象杜拉斯本人对她母亲的爱，爱的时候充满柔情，恨的时候暗藏着心中的暴力。
　　在她心中，一切爱情都必将要走到绝望的结局，于是她一辈子不断地去爱，在她的女友们慨叹韶华流逝的时候，她却在嘲笑着她们。甚至她自恋地在镜子里观察自己，她说“我眼看着衰老在我颜面上步步紧逼，一点点侵蚀，我的面容各有关部位也发生了变化……我倒并没有被这一切吓倒，相反，我注意看那衰老如何在我的颜面上肆虐践踏，就好象我很有兴趣读一本书一样……”
　　在她七十多岁的时候拥有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情人，当记者问她这是不是她最后一个情人时，她笑答：“我怎么知道呢？”。多么真实而坦荡的回答，到1996年3月她长眠在巴黎马那斯公墓的时候，终于可以向世界宣告，这确实是她的最后一个情人了。这个名叫扬.安德烈亚的年轻人是个同性恋者，陪伴了她16年。她爱他时动情地说：“扬，你跟了我走吧”，恨她时说：“我的东西你一点都别想得到”。她不允许他多看男人一眼，也不允许他多看女人一眼。扬一次次离开又一次次回来，他对她的情感说不上是爱情还是一个崇拜者与偶像的关系。
　　年轻时的杜拉斯是漂亮迷人的，尽管她说别人总是在称赞她的头发漂亮，其时是因为她长相不漂亮的原因。如当下夸奖一个女人有气质，并不一定就否认了她的美貌。在她从越南回到巴黎后，就剪了那一袭长发，人们发现她其实是漂亮的，连微笑也是那么迷人。
　　写作成了杜拉斯一生的梦，她在梦里苏醒过来又沉醉过去。她迷失在了写作里，忘记了自己。她说“如果我不是一个作家，会是个妓女”，她还说“对付男人的方法是必须非常非常爱他们，否则他们会变得令人难以忍受。我爱男人，我只爱男人。我可以一次有50个男人。”一种精神与肉体的赤裸坦露，让世俗顿时颜色。
　　若是一个平凡的女人言出这样惊世骇俗，人们一定以为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而说出这些话的是杜拉斯，人们就不奇怪了了。就象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因为她的才气，再没人去指责她的轻狂。因为她们都有资本。
　　她的一生是动荡不安的，她似乎也迷恋这样的动荡。天性里不安的血液里流淌着永不消逝的激情。如当初她决绝地离开她的中国情人，从越南回到巴黎。再到她后来几经的婚姻，还有无数的情人。一生都在追赶着爱情，所以，她从不害怕年龄的衰老，因为她的心永远是年轻的。如果非要把杜拉斯比作花的话，她无疑是罂粟。她的身上有着妖冶冷酷的绝美，暗藏着致命的诱惑。
　　年近古稀的杜拉斯性格乖戾，酗酒成性，人们对她敬而远之，跟她合作过的导演都没有再度合作的愿望，她在出版社的编辑大量修改她文字的时候暴跳如雷。但这些并不妨碍人们热爱她的作品。她是法国文学史上的一面旗帜，是世界文学史的一种奇迹。很多人去模仿她，无疑她是绝版的杜拉斯，独一无二。
　 见过一张杜拉斯年老时的照片，她叼着香烟正过街头，神态安详，沧桑难掩，但那一种绝世的姿态让人一见就叹，再也不能忘记。雪小禅说，我们可以没有绝世的容貌，但一定要有绝世的姿态。杜拉斯把这种绝世的姿态演绎的如此完美，比起倾城的容貌，这是更高层次的美。于是她成了引领世界时尚潮流的先锋，骄傲地站在人们的心中。你可以去爱她，也可以去恨她。而她，一切都不在乎。

[ 本帖最后由 叶浅韵 于 2011-4-2 09:5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