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
2020-09-24叙事散文朗月清辉
魂兮,归来!文/朗月清辉妈走了,也把欢乐带走。眼泪像六月的梅雨,来了就不肯走。进了门,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没人应,空落落的,难过便铺天盖地来了。于是直奔衣柜,抓起一件旧衣物狂嗅一下她的气息,可惜只抽到洗衣液的香。只好奔照片去了,看见
魂兮,归来!
文/朗月清辉
妈走了,也把欢乐带走。眼泪像六月的梅雨,来了就不肯走。
进了门,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没人应,空落落的,难过便铺天盖地来了。于是直奔衣柜,抓起一件旧衣物狂嗅一下她的气息,可惜只抽到洗衣液的香。只好奔照片去了,看见她喜盈盈的笑着,便急急地贴在脸上连叫了三声: “妈,妈,妈!”
没有应答。那冰凉凉的感觉让你想捶碎了玻璃抠出里面的人来。
“你咋不吱声啊妈!”便大受委屈,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熄了灯,躺在床上,两个眼球像抹了油的滚珠儿,咕噜咕噜地专门找最黑暗的地方。那里或者有一个熟悉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现出一张脸,轻轻的笑一下,哪怕是一句责备、一句斥责也无妨。或者,那里能忽然开出一道门直通幽冥或者天堂。盯盯地看了好久,什么都没有,泪水便串珠一样成串地砸在枕头上。
也许是眼泪的共振震出了太高的频率,也许是脸上的溪流打湿了枕畔那头,中天无奈地伸出粗大的手掌遮在我眼上,蛮横地命令道:“睡觉!”可惜,长睫毛依旧雨刷一般在他的掌心里来来往往地扫。
也许是第七个日子,也许是第十七天,反正都一样。
这夜似乎有些不同。
下了晚课已近午夜,中天接了我回来,也不待洗漱,便铁青着脸推推搡搡地把我按在了床上:“躺下,闭眼!”随手熄了灯。
不明就里,只好照做。却忍不住半眯着眼看个究竟。
城市的夜晚永远不会太黑。月光和街灯的光亮里,中天的手里攥了一大把叠成尺八长半尺宽的艳黄色柔柔软软的冥币正色立在床头,那厚厚的一沓黄纸携带着微凉的风,在脸上轻轻圈画着扫过:左三圈,右三圈。
此番操作完成,见他把冥纸放在我的脚端,转了身端过一个绿花细瓷碗放在床头,从怀里摸出一张半尺长、巴掌宽同样艳黄的一条纸来,“吧嗒”一下用火机点着一端,用指尖拎着小心翼翼地往碗里送。火苗向上窜,亮亮地跳跃,也把纸条上的内容现了出来:曲曲弯弯的,像蒙文,像藏文,更像是蟑螂沾了砚台里的墨来来回回地爬了几趟的蟑螂文或者干脆叫做蜘蛛网文也无妨。
这个,就是叫做“符”的东西吧?是那种巫师占卜或者驱鬼的符咒吧?
终于要笑出声来,可是强忍着斜了眼偷看着。中天却依然一本正经地把手里的“符”化作了灰烬,然后就着泛红的余火把刚放在脚边的一沓冥纸点燃,再用了一个什么东西端着出了房门。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圈鬼画符”了。从前只知道这是形容某人说话不着边际或是鬼话连篇,如今却眼见了它的本意。
我差点坐在床上唱起了《健康歌》:“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中天进门的时候,嗅到他头发里浓烈的烧纸味道,终于忍住了笑,绷着脸问道:“你,什么意思?”
“为你招魂!”
“招魂?我的魂始终都在!”
“又始终都不在!”
“你信这些鬼花活儿?”
“做不做由我,信不信由你……今天,张工非要我开车送他去他妈那里。他妈是会跳大神能通灵的巫师,说妈的魂魄不肯走,和你的魂整天缠着……”说着,他自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给我这个让我为你招魂!不好违她的好意,反正不过是几张纸。”
我有些懊恼:“能和妈的魂魄厮守有什么不好?妈不喜欢走,你凭什么强行让她走?”
“不行,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各有各的世界。死的不能再回来,生的也不能像死的,生就比死好。”
我忽然怔住了,不是为了他的强势,倒是那句“生就比死好”让我记起妈在世的最后一个晚上——
医院,灰暗阴森的长廊根本就是地狱的通道。自己的身影被头上几盏稀疏惨白的灯扯成黑黢黢的剪影,愈发添了几分鬼气。倒是病房里此起彼伏的呻吟还算是几分活气。
侧过身又让过一群急匆匆的脚步,是抬了担架上的人擦过身边去了他们永远的太平的居所。不禁长叹一声:人生不过如此,暗淡也罢,光耀也罢,谁能逃得掉这生死劫?长长短短纷纷扰扰,都难以逃过这一般无二的终点站。
然而,就在侧身的那一刻,忽然发现来来回回几次却不曾发现的盆景:一个惨灰色的塑料花盆里,一棵高两尺左右的小树上,结满了珠硕晶莹的果子,一律是指甲大小的小圆果。靠窗的一半是深红色,闪着紫莹莹的玛瑙光;靠近人的一侧,是金黄色,闪着金灿灿的富贵水晶的光。一样的大小,一样的珠圆玉润,一样在枝头冲着天空像放射状的分子球,一样在灰色恐怖和死亡暗影里闪着倔强的生的光华。
从来没见过的半紫半黄的果树,从来没有看过的没有叶子没有叶柄只有果实的盆景,从来没有见过不是低垂于而是高插在枝头的果子……
前前后后看了几圈,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一枚金果不慎拔离了枝头,呵!原来是——
“别动啊!”随着一个女护工的声音,看见对面的病房里,一个枯瘦如柴的老者被她扶着,倚了病床的栏杆颤巍巍地坐起身,斜斜地从门口探出一张笼着灰黑色的面孔,病服下面搓衣板一样的肋骨一根根清晰可数,随着重重的喘息上下游移。看见我的惊奇,被病痛折磨得扭曲的脸上,居然滑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哦,肯定是他,据说已经九十多岁、卖掉了房子、住了五个多月医院的那一位。
“谁的创意?简直可以获最佳创意奖了!”我惊呼起来。
“老爷子呀!”护工滔滔不绝起来,“起先的花全枯死了,老爷子就让我到外面挖些喇叭花来栽到里面,缠在枯枝上也挺好看,可是总是很快就干掉,于是又换做那种不落瓣落的野菊花。后来野菊花也没有了,就又让我到绿化树上折些绿枝来插到里面,再后来连绿叶也掉光了……”
“就把小山楂和洋菇娘插在枯枝上面,对吧?”我掩口道。
“嗯……光秃秃的……太难看……活的好,人也是。活着就比死的好……活的就好——”老人插话了,在喉咙里,含混不清,断断续续,但那句“活的就好”却是那么坚定,我仿佛看到他浑浊而空洞的眼睛在看到盆景的那一刻滑过一道渴求的光。
我的心隐隐的痛起来,他对花盆盆景的执着难道不是他对生命的执着和渴求吗?
要是我可以伸过手去就可以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我必定毫不吝惜。可惜,我的手不是上帝的手,不但无法抓住他的手,连母亲的手也永远地松开了。
星辉说,妈在痛苦难忍的时候,低低呼喊的,是“救救我,救救我医生!”中天说,她在气若游丝的那一刻,还勉强咽了一口水,喉咙里“咕噜”一声,异常努力……
求生的欲望如此强烈,他们愿意痛苦百倍的活着。注定这样的,还有我们。
那么,生,必然这世间无法复制的美丽,那么不管是病痛也好,心痛也罢,只要今天还可以看到太阳在天空朗照,就没有理由把这无法重来的“生”弄得黯淡了。
人生就是一颗树,每一个日子就是一片叶子,每度过一天,这叶子就掉落一片。那么,就把这叶子捧在掌心里快乐地度过吧,就把我们的希望串成枝头的金果恒久地闪烁吧。
魂兮,归来!
今夜,此刻,虽然心痛难眠,然而我看见,街灯透过窗棂在地板上留下一方洁白的手帕,月光在天棚的拐角挂了一款柔软的折角的轻纱,还有那月光下的雪野必定像泛着浪花的海,旷远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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