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生

老学生想起我
　　我原来的一个老学生。从她们初中毕业到现在应当有十来年了吧？中间也基本上没联系过。不知她从哪里又找到我的电话号码，给我打电话，是因为和老公吵架，吵到激动处，要离婚了。想起给我打电话求助。

　　我老婆不赞成我多管这一类事情：说得好还行，说不好惹得一身怨！你以为你是谁？能比人家父母还亲近吗？说到根底里，最近还是两口子。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是谁啊？说好不好，人家听与不听，怕最后都落得埋怨。夫妻之间的事情，你还少管的好。

　　其实我也明白，我又不是什么情感专家，婚姻专家。自己老婆好多时候还摆不平顺，哪里有能力给别人支招？不过，她们是学生。

　　在他们印象里，那人是老师。高高站在讲台上，讲着一个又一个的道理。孩子们坐在课桌后面瞪着眼睛听。他们在纸上写了东西，做了作业，就捧给老师看。老师说对，用红颜色笔划了一个“勾”，他们就高兴，觉得心里踏实。老师划一个“叉”，他们就难过，就会一遍遍的改。我相信是这样的！在我自己的记忆里，我有一位好老师。她就待我们很好。但也发脾气，会骂，会打。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走在人世间，好多时候也装得强悍奋勇。自己也又知道，好多时候，是多么的无知又无奈啊。自己就彷徨不定，自己就迷茫自失。这时候，就会莫名的想起那位老师。她就高高站在讲台上，还穿了她那黑色的，洗的发白了的条绒的袄，头上也有一半的白发。她就站在那里，大声喝指着我说：你，不对。你要怎样怎样才好！我甚至想，她会一巴掌打过来：你怎么能那样？过来，走这边！――但是，不会了。我长大了。那个老师已经不在我的身边，我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是不是和我在同一个世界？又有谁来确切的告诉我，怎么是对的？怎么是错的？大喝一声，指给我一个正确的答案呢？没有了……想想就让我伤心，想哭出声来。

　　我知道，我其实也不能给我的学生们一个明确的答案，在好多的时候。世事多变，老师并不总是老师。好多时候，他还是个学生，还是相当差的学生。

　　没联系的学生们。偶尔一天打电话过来了！叫一声老师，而后就是开始痛诉，有的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要问我，怎么办？老师，你说，我要怎么办？

　　怎么办？我哪里知道怎么办？就算在当年你们上学的时候，还有问题是“超范围”的！我也没有那“超能力”啊！可我不能这么说！他们既然已经打电话过来，既然第一句还在叫你“老师”，你就要拿出一个老师的样子。要讲“孩子啊！不要着急。我们看，事情既然已经这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呢？”大约的步骤也就是要学生们，“先要审题干，分清主次。把握关键词。然后再看选项，分析比较。发散思维，创造拓展”之类。还是那句话：老师讲的还是老师的。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去体会。自己真正会了的，才是自己的！――我那学生还说，“谢谢老师！谢谢您的指导！”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指导了些什么。若我有这么英明神武的话，早就在这个世界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可能就是一种心理依赖吧？说的高贵些，就像顶尖运动员上场比赛。这时候的教练已经不能在技术上给出什么好的建议（你让他亲自上场，还不如运动员），但是他在场边上一站，就有一定的心理仗势，大约也许如此。

　　不知怎么的，我总放不下另外一事。也是关于一个学生的。

　　那时候，我替别人代两节历史课。其间就讲到古代青铜器的制造。讲到如何做模具，如何浇铸。我就说一句，你们星期天回家可以试试。先用胶泥做个内模，而后如何如何。不想有个学生真的就做了。他用蜡油浇铸了一个“马踏飞燕”。下一节历史课，我看到这个作品很高兴。在班里很大声的表扬那个孩子：真漂亮！过一阵有个中学生工艺比赛。我们选送上去，肯定能获奖！

　　做蜡油飞燕的那个男生个子很高，眼睛也很大。平日里不爱说话，很安静的坐在教室后排，瘦白的脸上飞着红晕，眼睛里也又激动，又羞怯。

　　工艺比赛的事情，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我对这种所谓的比赛并没有太多希望，也不会有大多失望。但那个红蜡油铸“马踏飞燕”就一直后果不详。我问过学校的相关领导，他们也回答闪烁模糊。好像是让我们等。

　　后面的事情，真的出乎意料，因为又等不几天，那个上了我几节历史课的孩子死了。听学生们说，他本来就有一种什么先天病的，本来就活不大。他刚刚上初一，就死了。

　　他名字里有个“盼”字。现在一想起他，那大眼睛闪啊闪，少有的激动表情……我总觉得对那孩子有些愧疚。觉得自己真的做的不够。这他这么不幸的一段生命里多了一份遗憾。想来就是难过。难过……


　　打电话要离婚的那学生，我也加了她的QQ。她现在的状态是“入了围城，有过体验就好。不如就做个独立的女子”。看过了，我也没有再找她多说。她问的，我都毫无保留的给出了自己的观点。老师不是万能的，但我已经尽力了。孩儿们，还得看你们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