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还有关于酒的回忆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23 编辑 <br /><br />


　　酒是什么味道？苦？酸？甜？辣？有人在酒中畅饮人生，有人在酒中醉生梦死。每逢佳节，亲友相聚，浅斟低酌，举杯欢饮，这样的情景，总是和父亲一起出现。想起酒，就会想到父亲，在这寒冷冬日，能够跟父亲一起举杯对饮，也是一种幸福。

　　父爱如山，伟岸、宽广，记忆里父亲还很年轻，意气风发，充满力量，充满阳刚，也以为父亲会永远如此，绕过那些弯弯曲曲的岁月，才蓦地惊觉，坐在这边的我，已经成熟长大，对岸的父亲，逐渐苍老。无法改变的事实，无法摆脱的命运。当我由人子的角色转化成人父，父亲的形象也仿佛重塑了一般，从熟悉到陌生，再到深刻的理解和包容。也许一代一代下去，我们的生命也在轮回中走向更新的一页。

　　岁月可以轻易改变人的容颜，但却无法改变心底的记忆。

　　父亲喜欢闲时小饮几杯，就象喜欢没事拉拉二胡一样，形成了一种生活的小习惯，也算是人生的一种小境界小乐趣。饮过酒的人都知道，三分醉的感觉最受用，似醉非醉，似醒非醒，酒精的力量让人心底绵软。用父亲的话讲，这酒喝了心底舒坦。要是人生没有这酒，不知有多乏味。

　　在我孩童时期，一盘油酥花生，一盘豆角炒腊肉，几碟小菜，父亲打开酒壶，白瓷碗里开始漾起阵阵酒意，这样丰盛的晚餐，家里肯定是有客人来了，母亲还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父亲和客人已经入座，白瓷碗在众人手中传递，你一口，我一口，大家爽快地喝酒，热闹地吃饭。不够木桌高的我凑过去，父亲笑着用筷子头沾了沾瓷碗里的酒，“尝尝！”等筷子头入了口，才知道后悔晚矣，火辣、灼喉，在嘴里，在喉间，弥漫开来，仿佛要将我的口灼伤，我吐着舌头哈着气，忙不迭找水喝，惹得父亲及桌上众人哈哈大笑，母亲则在一边用嗔怒地目光看了看父亲，一边看见我的窘态又禁不住笑了。

　　那是儿时的饮酒初体验，酒的个中滋味，让人拒绝，却又在不经意间浸润心脾，渐渐地与酒结下了缘。

　　因为父亲喜欢饮酒，而酒又对腰肌劳损有一些缓解作用，母亲特意为父亲备了些药酒。曾经陪母亲去打酒，去到离家不远的龙井酒厂，那酒厂在一条晴是一身灰，雨是一身泥的公路旁，还没走近就闻见浓浓刺鼻的酒糟子味，厂门口立着好几口硕大的酒缸。那酒又便宜，又好喝，母亲用一个瓷罐将酒打回来，然后在酒中加上红枣、枸杞、冰糖，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的中药材，瓶口用红布或者塑料纸封得严严密密，置于高高的书案，这酒在我的印象极深。每当父亲下班回家，看到家里有好菜，父亲总是对母亲说：“来，小喝两杯。”然后用小小的酒杯盛上一满杯，边吃菜边下酒，母亲也陪父亲喝两口。一边吃一边问我们几个兄弟的学习情况，有没有在学校调皮捣蛋。

　　记得喝过很多种酒，后来市面上有种流杯酒，喝过一段时间，没有外包装，简单的瓶身上就一张商标纸，模模糊糊的印象，渐渐淡出了市场。近几年的酒品种就多了，本地的，外地的，花花绿绿的商标，应接不暇。

　　工作过后有段时间我特别失意，工作的，感情的，想忘却一些东西，所以也偏爱了这杯中物，经常邀约三朋四友，不醉不归。岂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酒只能麻木自己的身体，自己麻醉自己的却是自己的灵魂和思想。所以能够解救自己的还是自己。当然，亲人的关怀，能够让自己摆脱困扰得更快一些。父亲，不管他是平凡的，伟大的，在一个人的人生道路上，始终占着举足轻重地地位。那时父亲知道了我的状况，特意到我的住处，问我的近况，没有责骂，只有体贴关怀。父亲的鼓励，亲人的关顾，很快使我重拾信心，这小小的插曲，也让我对人生又重新认识了一番。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父亲可能还是会经常饮酒。

　　奶奶去世那年，因为一次偶然饮酒，竟造成了父亲的眼底大出血，视物模糊，几近失明。出事那时我在外地求学，未能在父亲身边照顾，每每想起这一事件，总有些懊悔。事故原因应该不是饮酒过量，而是酒质问题。以前的那些饮劣酒而导致失明的报道，让我们心有余悸，从那以后，我们都要求父亲不要再饮杂酒，特别是一些来历不明的散装酒。几经辗转求医，父亲去到二马路的一个眼科名中医那儿，坚持治疗了一两个月，才将这突如其来的眼疾彻底治愈。我们全家才松了一口气

　　过后，我们家人极力反对父亲饮酒，毕竟，此事让我们心有余悸。那一年，父亲滴酒未沾。后来的日子，父亲饮酒渐渐少了。

　　但酒，怎么能从父亲的生命里抹去呢？早已步入花甲之年，其实，父亲还是喜欢饮酒，但不嗜酒，点到为止。不象以前的邻居文叔，视酒如命，顿顿都得有酒作陪，早上起来就着几颗胡豆都要喝二两，因为酒精的毒害，文叔过早地离开了人世。过量饮酒对人身体危害极大，还好，父亲只是喜欢喝点而已。我们也愿意陪父亲喝上少许。每次家庭小聚，父亲总是拿出家乡的酒，不忘说一句：“还是喜欢喝这个。”将酒小心满上，细细品咂。我们兄弟几个，围着父亲，喝着人生的酒，说着重要或不重要的话，大声或细语，高谈或阔论。时光也在这样的时刻，与我们一起，陪着父亲不紧不慢地走着。要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样的时刻，那才好。
2008-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