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

　　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
　　只是因为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蝴蝶楼”，才在一个细雨如织的日子去专程看它的。
　　“蝴蝶楼”是一座砖木结构的两层小楼，因平面布局呈三段式蝴蝶展翅形，故得名。它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是武威现存的年代最久的砖木结构楼房，为武威市文物保护单位。
　　远远地望去，它就象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老妇人，形容破败地立在这一个热闹的园子里。
　　它的四周，生长着一些果树，或是李树。还有高高低低的核桃树。都有一些扭曲，爱长不长的样子。不远处，满园的牡丹刚刚谢幕，但它们的繁华和热闹都与它无关。
　　半个多世纪以来，这里一直门窗封闭，常人无法一睹它的全貌；无数游客在它身边走过，投下匆匆一瞥，留下隐隐疑惑。时空仿佛在这里窒息，历史好像在此处停滞。
　　曾在报纸一角读到过它的一些情况，某一天，这座孤寂的小楼忽然失火。因了这一场不小的火灾，它的名字才又一次的被人们提起。
　　在小城老一辈人的心里，它是神秘的。凉州城四街八巷，东街上，主要住的就是回族人。有一个巷子叫回民巷，在东大街中段，有一个非常壮观有清真寺。民国年间，这里几乎全住的是回民。
　　“蝴蝶楼”位于武威市东关植物园，东关植物园解放前叫东关花园，为马步青所建，据说其前身是清代凉州知府陈润生的私人花园，面积不大。《武威简史》记载道，马步青统治武威期间，对武威东关进行了大面积的改造。当时武威东关北面原是一些果农、菜农聚居之地，共有一百二十多户人家，马步青借改造之名，将此地强行划为园林区，赶走农户，四周用围墙圈起来，在里面种植了各种树木花草，与先前花园合并起来，命名曰东关花园，并在花园里修建了当时武威最早的小洋楼——“蝴蝶楼”，其实就是马步青的一栋别墅。解放初东关花园改造为“东关园艺场”，现在又改建为凉州植物园，因里面有数百株古老高大的核桃树，当地群众俗称“核桃园子”，成为众多老百姓消暑乘凉的地方。
　　在近七十年的岁月峥嵘里，它神秘地静卧着。
　　武威历史上的风云人物如过江之鲫，比比皆是，但没有一个人像马步青这样在民间留下深远影响，留下无数神秘的传说。他是当时雄踞西北的”青马“马步芳的亲哥哥，一个反面人物，在盘踞武威的十年间（大概1931-1941年）横征暴敛，强取豪夺，鱼肉百姓，残害红军，可谓罪恶累累，罄竹难书，因此武威市（凉州区）志史中从来不把他当作一位人物看待。但他又是一个历史痕迹十分深刻的人，在劣迹斑斑的同时也做了一些备受争议的事，尤其在教育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分布各处的青云学校就是他创立的，同时，他还非常注重绿化，在全省各种种植了许多树种）。另外关于他的民间传说也很多，遗迹也不少，留下无数谜团，东关“蝴蝶楼”正是因此而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物证存在着。 历史无从细说，一个人的对与错也许是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系的。
　　细雨密密拍打在那破旧的墙体上。高处，具有西洋风格的美人靠，已被岁月打磨的看不清原有的色彩了。只是那仟俏的模样还存在着曾有的风韵。墙上，有一个大大的“拆”字，这预示着，不久的一天，它将和它的传说一样会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面，那一个大门半开半闭着。有一些民工样的人在出出进进，那扇门，在进出之间的人中，苍老地吱扭着。没有人认真地看它一眼。没有人知道它内心和苍凉和伤痛。
　　门里光很暗，我不想走进去，有些人，有些事，只远远观望就行了。
　　马步青，字子云，生于1898年，甘肃省临夏人，马步芳之兄。早年加入其父马麒一手创建的宁海军，历任营长、团长、旅长等。从1931年率骑五师驻防武威，到一九四一年，马步青统治武威长达十年之久，“蝴蝶楼”就是在其间所修建的。一九四一年秋，国民党政府调马步青为柴达木屯垦督办，他才率部移防，离开了武威，离开了“蝴蝶楼”，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1944年马步青在与其胞弟马步芳的权力斗争中失败，被马步芳剥夺了军权，愤而离开军队回到家乡临夏。1949年8月在解放军进军临夏时，携家眷逃往西宁。西宁解放前又逃往重庆，后经香港到达台湾。那段时间，马步青就像一只飘零的蝴蝶，在风雨飘摇中漫无目的的飞舞。飘落在台湾后，马步青历任“国防部”中将参议，台湾“总统府”国策顾问，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等职。不知他在台湾的那段日子里，是否常常会凭栏西望，对着遥远的“蝴蝶楼”神思遐想。过去的一切如梦似幻，仿佛就在眼前，但只能在回忆中黯然神伤。1977年2月9日，这位“蝴蝶楼”曾经的主人------马步青因病卒于台北，终年79岁。
　　二
　　提起蝴蝶楼，就不能不提起一个叫孟遏云的女子。相传，蝴蝶楼，就是马步青为她修建的。
　　那么，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让一代军阀头子，耗资巨大修复此楼呢？
　　1932年冬天，在陕西省三原县城隍庙的老戏楼里，汽灯沙沙的喷气声和一场秦腔的开锣声响过，一个迈着纤纤细步的小姑娘走上了戏台。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大惊失色。当小姑娘一声清亮的：“奴本是峨眉山白蛇修炼，修就了五百年的白衣大仙”，唱词一出口，台下爆起了一片叫好声。她就是中国近代秦腔舞台上最早的女演员——孟遏云。
　　在那个时代，女孩子是不容许上台唱秦腔的。因为，在以往的戏曲界，女演员被称作坤伶。而秦腔自古以来就不设坤伶，戏班子认为，女孩子唱戏不吉利。但孟遏云的父亲却让小遏云拜在红极一时的“秦腔正宗”李正敏门下学戏。
　　这一次演出，让15岁的孟遏云一下子出了名。几年后，她就成了闻名全国的秦腔坤伶，从而登上了中国秦腔戏的舞台。
　　军阀出身的马步青，是个铁杆的秦腔迷。1933年，马步青在武威创办了秦腔戏班，取名为“民乐学社”。民乐社刚成立的时候，由于没有好演员，马步青聘请杨三保任教师，招收孤儿学艺，并拨出军费，在武威修了第一座室内剧场，首次用汽灯照明。这在当时的西北地区是比较时髦和先进的事情。
　　1939年底，孟遏云赴兰州唱戏。没唱几日，就被马步青邀请到了武威。那个年代，戏子的社会地位是很低的，能在社会上有一足之地是很不容易的。孟遏云父女见马步青是一个铁杆戏迷，就不加设防地来到了武威。武威，自古就是一个坐化气息比较浓厚的地方。每一天，都有一大批的人，从四面八方起来城里的戏园子里听戏叫好，作为一个艺人，能得到观众的认可，就是最大的成就。
　　几场戏下来。马步青已经被孟遏云精湛的戏艺，和娇好的面容迷的七荤八晕了。他每天都准时到戏园子里，听那袅袅的声音，游丝一样的穿透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这个戏迷，他不仅喜欢听戏，还喜欢唱戏的女子。在他的家里在，已经有三房太太了，其中，二太太和三太太都是唱戏的出身。而且都是当时极有名气的戏剧演员。但好色是男人的本性。但她再一次的去看孟遏云唱戏的时候，就再也把持不住了。
　　每当孟遏云上台演出的时候，马步青就带着自己的随从前去喝彩捧场，形同现在的粉丝。每到精彩处，他带头大声叫好，并带头“打赏”，一次出手一百元现大洋。年轻的孟遏云被马步青捧的晕晕糊糊，奈不住他的盛情邀请，就和他接触起来。
　　对于当时马步青来说，不要说是一个唱戏的女子，就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只要他看准了，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但是，他为了让孟遏云从心理上接受他，策划了一个狠毒的阴谋。
　　他先请孟遏云的父亲到府上打牌。一来二去，孟父就成了马的牌友，孟遏云自然也要去马府为父亲观阵，有时还打上几圈。孟父打牌手气很差，马步青就不断的给他垫钱，久而久之，就欠了马步青一大笔钱了。一个唱戏的，只挣几个过日子的钱，那里能还得起他的钱呢。马脸一翻，提出了让孟遏云抵债的条件。孟父不从，马步青将他赶出马府，却把孟遏云扣留在了马府。
　　无从得知，孟遏云如何屈从了马步青，但至此，孟遏云再也没有在武威城里的戏园子里露过面。
　　此时，马步青的正妻已死了。孟遏云当了他的四姨太，马步青为了防备孟遏云逃跑，就在东关花园，他的私人住所里修建了“蝴蝶楼”，并时有重兵把守，时刻监视着她。
　　孟遏云忧愤交加，染上了大烟。一代坤伶，在那个幽闭的楼上，过着苦闷的日子。
　　1943年，孟遏云母亲病重，写信要求见女儿一面。马步青派人打听实情后，让孟遏云带上重金前去探望。孟遏云一去就携家远避，再也没有回来过。
　　马步青派人四处寻找，没有结果。又在兰州看上了戏剧花旦张筱英，将张占为第五位姨太太，并在河州老家仿造武威的蝴蝶楼修建了别墅。
　　三
　　历经半个多世纪的风吹雨打，如今的“蝴蝶楼”早已是尘埃落定，映入眼帘的，只是满目的衰败与苍凉，像一个弱不禁风、风烛残年的老人，无助地立在那里，显得暗淡无光，全无了昔日的风采。透过“蝴蝶楼”那斑驳陈旧的青砖，我禁不住浮想联翩：那时，这儿或许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或许是金屋藏娇、声色犬马，或许是戒备森严、密室谋划……但繁华散尽，人去楼空，这一切，都如过往烟云，白马过隙，在历史的风尘中烟消云散，唯有一幢空荡荡的“蝴蝶楼”，孤独地伫立在哪里，任花开花落，任游人凭吊、唏嘘、感叹。
　　斯人远去，无论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故事，都成了云烟。
　　那个叫马步青的军阀，那个叫孟遏云的女子。都是历史长河中一粒小小的尘埃，他们的故事，随着这一日日破旧的“蝴蝶楼”渐渐地远去，他们更象是历史深处，曾翩翩起舞的蝴蝶，繁华了一时，但终却被折断了翅膀，飘零在茫茫人海之中。 如今，每当人们将走过这一座，有着西洋风格的，破败的小楼的时候，都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一声。它是一处历史的遗存，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是一段深远的记忆。 我们应该去修葺和保护，而不是让它彻底的消失。
(3953字)
　　 [ 本帖最后由 文珺 于 2013-1-11 12:3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