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

　　　　　　　　　　　　　　　　　　在乡村
　　到了乡下，你就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你在那里像一粒醒着的泥土，冰凉地处于一隅。庄稼已颗粒归仓，剩在一内心的，是庞大的记忆场景的伸缩、扩展。眼前，有一些陪伴庄稼生长过的野草和野花已死去。能想到它们，仿佛也是你的一场幸运。 　　在一个黑夜，能见的场景，从眼前消失。安静，是一种逐渐展开的辽阔。忙乱的肉身停歇下来，眼睛里的一盏灯火摇曳着，照亮着念想。那里有不同的光，分布在不同时期。比如，少年时煤油灯的粘稠橘黄色，在寂静中炸响灯花。你一定想到灯光照射你的身体，落在墙壁上的影子。那个顽皮的少年，在用双手的手指编织出墙上兔子或者小狗的图案。 　　你知道和自己过去的一种关系，它们之间是缅怀的。那种想深切抓住某些东西的意念，庞大而有力。你也就忽然想起叫里尔克的诗人，他母性的柔软，纯真得像一滴水，积聚了时光的哀愁。那些哀愁美丽、动人。你在那哀愁里，找到了世人难以企及的爱。而那个给你谈起里尔克的声音呢？谁又能在一个恰好的时刻，一生如一地向你讲述，悲辛与荒凉当中，四处流浪的脚步，那所携带的温暖和心动呢？ 　　那个无人知晓的下午，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你如何抛弃了声音隔绝的疼痛，像一片树叶，落在地上。你内心和眼前的土地，多么格格不入。可是，土地那么冷凉，堆积的草垛上，砖块垒起的简陋围墙上，萧索，沉默，寂寞。它们永久拒绝发出任何声息的话，是不是能将一个人的内心埋葬在这荒芜之地？！ 　　仿佛，一切都能在一瞬间，沉入到一个看不见的海底。这样的时候，你会渴望一个孩子的声音出现在东边的出口处。的确，过了许久，一个孩子踢踏踢踏地走了过来。他那么矮小、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站在你的面前愣愣地看着你，陌生地、少许惶然的。这么说来，你早已不属于这片土地了。那个孩子，像小时侯的你，那时，你也是这样懵懂而茫然。你在想，他的将来在某些地方会和你相似吗？或者比你好，也或者比你更糟，糟到他比你更不知道自己活成了什么样子。 　　孩子转了一圈就走了，你站在这树前，想着几个月前来到这里，你看着这间屋子对面的玻璃窗外，一棵叫不上名字来的小树。在你眼睛里，这棵树就是乡村的天光云影。它集结了绿色和水汽。像你在城市里，做过的关于乡村的梦。那时候，你只在意那棵小树，以至于锁在内心的关于往事的牵累，也被轻轻地放下了。 　　这个房屋建起来不足两年，小树成长的速度，看起来几乎是惊人的。这小树是父亲搬过来居住，才开始种的吧。上次来，枝条上坠满叶片的一团影子，贴在窗户上轻摇，现在却是光秃秃的枝子了。纵横的枝条细长有致，给人一种微微的轻柔感觉。你内心期待着它生长出嫩芽来，到那时春天就真地来了。那飘过来的风，也能更真切地想到内心的梦想，也或者是那些曾经被实现的变成梦想的记忆。 　　回忆，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可避免的。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春秋生长过的植物和它们的果实，你拥有过它们成长的影象，知道那些经历，如何在你内心留下柔软而又蚀骨的刻痕。想想，它们跑得多么快呢。你和众生一样，生命的长短也被时间无声而残忍地丈量着，并一点点像燃去的蜡烛，越来越短。那些火光和灰烬，伴生着，在很多这样的时刻，就连你现在的思绪，也同样如此。 　　城市的冷和乡村的冷，是不同的。你随时都能看到到处都在的冻土。你在这里过了几个寒冷的夜晚之后，气温回升了。立春之后的季节毕竟是潜在着变化的，灰黑色的冻土松软起来了，一点点地呈现出细小颗粒的状态。还没有看到藏匿在土里的种子发芽。然而，那一定过不了多久，就有绿色的芽供出来的。 　　故乡人已经习惯了乡村季节的变化，他们不怎么感叹这样的状态。年轻或者壮年的人，在这样的气候里，浑然不觉什么。只是年龄大的老人，冷热能给他们的身体明显带来不适，但他们却从不在语言上有什么抱怨。你的父亲、母亲，他们长年在一种环境里，似乎也并不以冷为意，但他们确乎在你看上去，并不能很好的承受冷。你这个往返于乡村和城市的人，才更知道知道这种反差，也更能体验不同环境带给人的不同感受和认识。 　　你一直跟随着城市不断开辟园区在走，像一只啄食的鸡，眼瞅着粮食。现在，你几乎是觉得在返回记忆，而这记忆却是你的另一种现场。眼前没有任何阻挡物，天空像一面镜子。这是你乐意的唯一存在。你坐在靠北面的一张木头的单人床上，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外边的天空。其实你是在一个人的时间里，看见了飞鸟。那些越过墙头飞像远方的鸟，在你心里引起巨大的涟漪。你也一直在一个人困顿的窘境中，看过去和未来，而这让你忘记现在，并得以度过记忆中发生的苍白而昏黑的时间缝隙。 　　 其实，乡村对一个人的隔绝，更像内心的一个借口。真实的是，你经历的时间与地点上的那些事情，它们交织着过去、现在和未来。你会感觉无论在什么地方，时间都像一道起伏不息的波浪，它们挟裹走了日月的高峰与低谷，表现为生命绝对的永无宁日。只有你内心的安静，可以让你想停下来，停在感受、想象和思考的岸边，让身心接受一片水波的冲洗和安抚。于是，安静在这个乡村的角落里，你知道任何风暴来袭，无须永无止息地抵抗它，要让它们变成梦想，清醒地睡在内心…… 　　　　　　　　　　　　　　　 2013年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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