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怀念我的老师兼叙我的教师情怀

　　一
　　生我者父母，育我者良师也。
　　深信我的这句话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鸣。
　　我不说老师有多伟大，伟大一词似乎是职业特点给予老师的一种过誉。在这个世上，除了孔子等圣贤人物，似乎少有人因为老师这个身份而与伟大骨肉相连。过去或当下曾出现过一批与伟大相关联的老师，但他们的伟大不是因为职业之特点，而是精神与境界之崇高。远者如孔子，近者如张丽莉。平凡的付出成就不了伟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倘若没有惊天动地的一声爆破，便永远难以登上“伟大”的殿堂。
　　我想，很多人不是为了追求伟大而活在这个世上的，教师也不是因为彰显伟大而选择这个职业的。相反，有很多人是因为迫于无奈而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差别在于选择后的表现，也就是人们所说的职业道德感的确立。我想很多老师是在职业道德感的激励下成为学生的良师益友的。本着教育的宏伟理想而成为名师的老师，有，但绝不是大多数。更多的老师是因为良心而尽职尽责播撒爱心的种子。
　　一个好老师，可以成就一个好学生，可以书写一段好人生，所以人们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注意，这是期许，不是评价；这是呼唤，不是赞誉；这是鞭策，不是奖赏。对很多人来说，与伟大导师相遇是件奢侈事，这并不意味着你不能成大器。孔子很伟大，但没人听说他的老师比他更伟大。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杰出人物的身后，一定有一些影响其成长、发展的重要人物，这些人物之中必定有一位是老师。
　　和许多人一样，我一生（话说习惯了，其实只有三十几岁的我，充其量只能是半生）遇到过很多老师，这些老师都是平常之人，但他们中的一部分，的的确确给过我很大影响，让我至今不能忘怀。
　　柳笃顺老师。名如其人，笃厚温和而又极其认真负责。做了五十多年的代课教师，在临退休时有幸转为公办教师，一生勤勤恳恳，踏踏实实。一副高度近视镜，见证了他平凡的一生：沧海变桑田，黑发吐银丝。
　　柳旺海老师。此生之中遇到的第一个让我倍感震撼的数学老师。讲课清晰明了，说话做事干脆利索，酷爱读小说。我有幸在这样的老师麾下聆听教诲一年，并受其宠爱。只可惜，我没能继承其衣钵，成为一名优秀的数学教师，更没有学到他干净利落的处事风格。在他离开我们后的一两年，我与他邂逅过一两回，可是我畏畏缩缩，竟然没有主动问候他的勇气。我真是恨死了自己。我料想柳老师一定对我失望之极。
　　文益民老师。柳旺海老师的继任者，一个说话慢条斯理温和宽厚的老师。与柳老师反差巨大冰火两重天，以致同学们送其绰号“文蔫蔫”。一开始，大家难以适应他的和声慢语，但很快被他精湛娴熟的讲课水平折服，同学们一改轻慢之态，代之以敬爱之情。我与老师的亲近似乎始于文老师。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明白，一个老师的仁爱宽厚竟有如此大的魅力。
　　文春霞老师。对这位老师，我曾在多篇文字中表达过我的心声，但没有一篇文字让我满意于对她的怀念，所以我一直觉得有话要说。她连同她的形象，给了我太强烈太深刻的印象。文老师来我们小学给我代课时，当属毕业不久，然而她的言行举止皆落落大方，驾驭课堂游刃有余，对待学生关爱有加。加之文老师长得闭花羞月沉稳大度，所以毫无理由地折服了我们那些土生土长的山里娃。我们爱文老师，爱她的优美动听的普通话，爱她的清风拂面的容颜，爱她的志趣高雅的追求。我们无一例外地受到她极其强烈的影响。我从那时开始喜欢普通话喜欢朗读喜欢写作喜欢绘画。她是第一个对我的人生产生直接影响的老师。
　　贾绍林老师。贾老师是我中学时遇到的第一位令我非常敬重的老师，他做我的语文老师时，已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讲课抑扬顿挫非常有感染力，每次语文课，我都翘首期待。他是一位正直高大的老师，他的高大，在我看来就是高尚，尽管我举不出他具体的高尚的例子。他的人格形象给了我文学的形象，他的高大伟岸清癯精瘦，他的讲课时微微仰头的姿势，他的整齐洁净的梳向后背的发型，让我常有面对周总理时的神圣与庄严。他是第二个对我的人生产生影响的老师。
　　王淑琴老师。王老师是我初中的英语老师，一位漂亮慈善的中年妇女。声音纤细动听，讲课干净利落，一如她的外表装扮，总是纤尘不染给人清爽干练之感。课堂上严格不苟言笑，私下里亲切和蔼如同娘亲。工作之后曾见过王老师几面，王老师依然干练漂亮，且笑容灿烂说话谦虚内敛，给我很深印象。
　　梁晓霞老师。我初中的几何老师，平时上课不苟言笑过于严肃，让人敬而远之。我与梁老师的交情始于她的一次作业评语。那是在一次考试过后，由于我的精力分散，致使成绩一落千丈，她在作业本上写评语询问缘由。我受到感动写信回复，如此一来二去，竟和老师有了很深交情。从那以后，老师帮我从图书馆借书，借学习资料，我也常思报答之举。现在想来那是一句比较平常的评语，但它却让我感受到了被关注的温暖与感动。现在我们学校要求老师给学生作业加注评语，虽则加大了工作难度，但对学生真是利莫大焉，我在尽力践行。
　　吴效来老师。我初中时的第二个代数老师（第一个是王福存老师，我初一时的班主任，后来经商不再教学。王老师也是一位很有个性的老师，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深处）。吴老师最大的特色是勤奋踏实，兢兢业业丝毫不懈怠，似乎不知累为何物，他也因此而晕倒在讲台上。初三时他带我们二班和四班的代数，兼任四班班主任。上任之后雷厉风行狠抓严管，走路一阵风，起在学生前，睡在学生后，堪称教书育人楷模。今日在网上搜索他的名字时发现一篇写他的文字，作者是他班上的学生，对老师的敬重怀念之情溢于言表。上了高一后，吴老师依然是我的代数老师，比以前更加拼命。每次上课板书总是满满几大板，写了擦，擦了写，粉笔灰尘纷纷扬扬如雪花飘舞，使老师陡然间银发飘飘。老师劳累时便请坐在第一排的我去帮他擦黑板。后来不需要老师招呼，等黑板被银装素裹之后，我便主动上去擦黑板，老师写一板，我擦一板，我也因此将主要精力倾注在为老师擦黑板上，老师讲课的内容倒被我忽视了。
　　田新泰老师。我初中的化学老师，学校的教务副主任。讲课思路清晰，为人处事果断干练而自信，很有当年柳旺海老师的影子。犹记得初三毕业时他给我的赠言：“凡古今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惟有坚韧不拔之志。录古人句以共勉。”字迹飘逸洒脱。
　　马晨升老师。我高一时的班主任，一位高大俊美的男老师，性格温和，待人极好，从不厉声呵斥学生，更不谩骂侮辱学生。第一次班会马老师以平等和善的态度给我们明确了他的班级理念：博习亲师敬业乐群。他告诉我们这是《礼记•学记》中的语句，他说他至今能将全文背诵下来。倘若他是语文老师，也许我们不会惊讶，但他是生物老师，所以那时我对马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还向我们讲述了他的教育理想，比如让学生自治，考试不设监考，充分尊重学生人格等等。他没有天天盯着学生不放，但学生大多自觉遵守纪律。他也注重学生全面发展和德育人格培养，曾将德育综合素质作为考核评价好学生的标准。我有幸成为第一个“好学生奖”的获得者，奖品是马老师珍藏多年的一本精美笔记本。笔记本尚在，马老师清秀飘逸的题字犹在。那时，老师的信任与学生的自觉取得初步成效。马老师成了我们最受推崇和敬爱的老师。
　　以上老师，是在我的求学途中起过很大作用的良师益友，我把他们称之为我人生航船的引渡者。他们对我的影响不尽相同，有些是显性的，有些是隐性的，这些隐性与显性的因素合起来，便成就了此时的我——虽然我不优秀，也不伟大。
　　二
　　有朝一日我也成了一名人民教师，是否光荣，倒在其次，关键在于，我能以一颗虔诚心对待这个职业，我也能自觉地像以上几位老师一样，认真踏实敬业！这似乎是早已注定的宿命，因为我的性格，无法敷衍了事，更不敢误人子弟，加之以前那么多好老师的言传身教，使我不敢对学生有懈怠之情，对职业不敢有亵渎之情。我觉得这是我作为一个教师的本分，与高尚无关，也与修养无关。
　　我也不会虚伪地说，我自小就树立了成为一名教师的远大理想，实际上在很多人看来，成为教师的理想一点也不远大。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小学时的的确确在作文中多次表达过要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的强烈愿望，现在想想，不禁哑然失笑，因为那是那个时代强加给我的理想，而非心灵赋予自己的理想。想必我的同龄人和我有着同样的感慨，那时举凡谈理想的作文，其对象十之八九是老师或科学家。我的做了半辈子农民的父母亲，也强烈地希望我成为一名教师。这是我今后成为一名教师的家庭环境。
　　我的确成了一名教师，一名在体制外干了十年的教师，一名在私立学校漂泊了十年的教师。我的身份，入不了别人的法眼，这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这份职业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尊严，我也在这份职业中收获到了尊重与满足。
　　我身高不足一米七，长相平庸，让人看着乏味，放在万人群中，肯定永世不得超生。可是做了教师，我便高人一等，因为学生坐着，我站着。这就是职业优越感，这就是身份崇高感，这就是一种受人仰望的满足感。在这种情况下，我从未因身高和长相而自卑过，教师这个职业，完全可以忽略身高与长相。因为学生在乎的是你的学识你的水平你的人格魅力你的幽默感和你的亲和力。
　　我别无所长喜欢读书，自认为有一点学识，有一点水平，也有一点幽默感，加之我个人平和温厚，善良正直，也就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学生的喜爱和尊重。
　　我的教学之路其实是从做家教开始的。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一个生来优秀的人，我更不是一个生来就善于做老师的人。我也是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今天。第一次做家教是在大一时，教学对象是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出了不少丑，既为该称呼家长阿姨还是大姐犯过难，又为给学生讲题出错而和家长吵过架。
　　俗语说，万事开头难。所以经过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不难了。在以后的家教中，我事先精心准备，基本做到了生生满意的程度。我的付出日渐得到学生与家长的好评，我也因此而被介绍到了更多的家长跟前。
　　2003年的学生之中，有一位在三十三中上高三，学习成绩相当优秀，而且喜好音乐，弹得一手好吉他。家教中心派去的老师，好几位被他辞回。我去了，几节课后他显得非常满意，而且和我谈志趣谈生活谈理想，极其融洽。辅导了一年，语文提高了不少，临结束时，家长为我买了一件T恤衫，我穿了三年有余。
　　2004年的学生之中，有一位叫赵雪辰的女孩，上初三，我的第一堂课就令其喜欢异常，说是初次见面，与我就有似曾相见之感。这样类似的话语我从多名学生口中听到过，我想这与我的宽厚平和的性格有着很大关系。教师节来临时，她为我送了一个很精致的小礼品，这份小礼品至今被我保存。后来，我在刘家峡找到工作，不得不中断他们的家教，其中好几位都说习惯了我的教学，让我想办法辅导至初三毕业。刘家峡距离兰州近两百里路，我没法满足他们的请求。可是赵雪辰家长强烈要求我每周末给上一次课，吃住都由他们解决。言辞恳切，其情殷殷，让人无法回绝。我最后就按照他们的要求继续上课，一直到赵雪辰毕业。
　　当然刁蛮的家长，令人头疼的学生也遇到不少。比如说，一位家长面对自己孩子语文成绩迟滞不前的窘境，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如若中考提高一分奖励我一百，降低一分扣我一百。后来，那孩子中考比平时提高了二十多分，在最后结账时，他却退隐江湖不复见我了。
　　在刘家峡执教是在2005年春节以后的事了。那一年是我进入学校教学的开始，我使出了浑身解数，我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激情，面对高三复读生，我自知责任重大，所以备课讲课极其认真负责。那一年最令我难忘的有两件事，一是，一位学生因突发事件被玻璃划伤额头，我全程陪伴治疗，不仅买营养品去看望，而且利用课余时间为其补课，践行了传说中的伟大老师的高尚行为；二是，我曾在学生第一次诊断考试后，挑灯夜战，独自一人阅卷至凌晨四点。我的这一行为，不要说打动别人，说真的，连我自己都打动了，我也知道，那位受我帮助的学生，对我一直心怀感激。在平时的教学管理中，我对学生一直非常严格，这一点很有当年柳旺海老师、王淑琴老师、田新泰老师的风范。不过毕竟年轻缺乏经验，责骂，甚至讽刺挖苦学生也时有出现。临毕业时，全体学生对我的教学能力以及认真负责的态度给予很高评价。那是我带的第一届高三毕业生，虽则仅仅带了一学期，虽则付出比收获多，但是我实实在在体会到了做一名老师的喜悦。
　　那一届学生毕业后，我又连着带了两届。这时，我平和宽厚的性格占据了上风，同学们感受到了我的真情关爱。所以在每次的问卷调查中，我无一例外地成为他们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我和学生的关系也融洽和睦，能说得上是他们教学上的良师，生活中的益友。还是那句话，不是我有多优秀，而是我有着一颗爱心。我的爱心赢来一批学生的喜爱和尊重。我的妻子，便是那时我的学生。不过事先声明，本人在教学之时绝无勾引学生之嫌，我和妻子恋爱之时，当属她考上大学之后，完全算得上两情相悦。在此啰嗦，免得好事之人在本人虎落平阳之时，以“某教师禽兽不如，强占女学生为妻”落井下石。
　　令我始料不及的是，我做教师的第一站，竟成了我的第二家乡，仔细想想，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做教师的赏赐：你用心在刘家峡做教师，我便拿刘家峡的姑娘赏赐与你！正所谓苍天有眼，天下好心人终成眷属。
　　苍天对我一片好心，只是那学校日渐衰败，我只好弃暗投明，去了武威，到另一所私立学校任教。
　　2007年我去了武威，在那里，我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不过所受之苦远比刘家峡要多。
　　第一年安排我带高一语文课，兼任班主任，夜间住宿与学生同处一层。这可真是苦了我了，白天教学事务不堪重负，晚上还要充当楼管，不停地巡视制止学生吵闹。那班学生正是调皮捣蛋的年龄，抽烟喝酒上网打架谈恋爱，没有一件让人省心。几个月时间，我一年轻小伙被熬得面黄肌瘦，与药罐为伴。
　　后来，学校又给我安排了一个高三复读班的课，由于对学校新的教学精神领会不深，教法机械呆板，不久便遭到学生反对。在学生的反对呼声中，我没有深刻反思自己不足，却一味怪罪学生，结果使局面更加难堪。最后的最后，想必你知道了，我虚心接受意见，向他们诚恳道歉，快速改变教学方法，挽回败局。
　　那是我教学以来最为伤痛的一年，面对学生反对呼声，如同项羽身陷重围痛不堪言。难能可贵的是，那一年我得到师友和女友的亲切关注，他们极力安慰劝导我，使我得以很快走出困境，开始新的征途。患难见真情，此言不虚。
　　阴霾过后，是多云，也可能是晴天。在文理分科时，那一班学生很多都表达出让我继续做他们班主任的心声，甚至有家长直接找校长，表达同样的呼声，学校最终安排我做了文科班的班主任。那一刻我深切感受到了我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
　　高二平稳，一年无事。
　　高三时，发生学生打架事件，住院，纠纷，让人苦不堪言，我与我相处了三年的学生就在阴影中相互别离。
　　在武威的第四个年头，我在学校成立文学社，创办并主编《晨钟报》，激发了一批学子的创作热情，留下美好声名。杨龙、杨志鑫算得上是晨钟文学社走出的佼佼者。
　　在河西成功四年时间，痛并快乐着，既做过节目主持，又当过报纸主编。感谢王长江校长，刘文涛校长，杨振宏校长以及金永顺、孙延坤等一大批同事对我的栽培和扶持，使我成长为河西成功的一名优秀教师。更为重要的是，在大家的支持下，在河西我完成了人生大事。
　　2011年，在杨振宏校长和张俊杰校长的帮助下，我顺利到达兰州成功——这个一直令我充满向往的私立学校。在兰州成功的一年时间，担任高三语文进教学，依然受学生欢迎。只是始终不能适应学校体制与环境，所以一年之后，我将这所学校连同郁闷一起甩开，投东方而来。
　　东方中学无论是硬件设施还是人文环境，都给我强烈震撼，学校的课改理念也让我大开眼界。到了这里，才意识到自己的优质教学之路刚刚起步。不过高兴的是，我依然受到学生的喜爱与信赖。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这是书写在东方中学门口广告牌的一句话，我很喜欢，因为它写出了我的心声，道出了我十年教学历程的发展轨迹。我愿把它当做我今后教学的动力。我愿以此为的，努力钻研，不断激励自己，成为一名出色的引渡者，引渡更多的学子走出迷惘的河流。
[ 本帖最后由 石上柳 于 2013-9-16 08:1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