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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父亲离去的那一天

2022-01-08叙事散文枝影横斜
父亲走的那天,村子里异常地冷。虽然太阳挂在山头,山脚、路旁和屋顶的积雪却依然厚厚地窝在那里纹丝不动……除了天气冷,我们都没觉得那天会发生什么事,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父亲会突然离开我们。我在距家十几里地的镇中心小学上课,大姐在我们学校附近的电木板……
  
  父亲走的那天,村子里异常地冷。虽然太阳挂在山头,山脚、路旁和屋顶的积雪却依然厚厚地窝在那里纹丝不动……
  除了天气冷,我们都没觉得那天会发生什么事,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父亲会突然离开我们。我在距家十几里地的镇中心小学上课,大姐在我们学校附近的电木板厂上班,姐夫也到山上挖笋去了,大哥好像到她丈母娘家的一个亲戚里喝白喜事酒去了。一切都如平常一样运转,站在学校的小操场上,附近农户的鸡扯长嗓子的鸣叫声三三两两地传过来,与孩子们的追踪嬉闹声打成一片。
  就在这时,大姐急匆匆地跑进了我们学校的铁门,红着脸急促地喘着气,一边喊:“小弟,家里打电话来,说老爸今天早上摔了一跤,快不行了。我们要赶紧赶回去!”“轰”的一声,我觉得脑子就蒙了,这怎么可能?到底摔在哪?来不及收拾东西,与同事打了声招呼就跑出了校门。
  我和大姐急匆匆地上路了。崎岖的山路上铺着厚厚的积雪,上面一层已经结冰。踩在上面“咔咔”直响,就像我紧张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山路上,我们俩的脚步声似乎特别响,震得竹叶上的雪时不时零星地飘下来。到底会怎么样?我们不敢往最坏的结果想。互相安慰着,心底却都没有底气。只有埋怨,唉,这该死的鬼天气!
  十几里的山路,40分钟我们就翻过来了。快到家门口时,我忍不住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想,快,父亲一定会没事的!走进家门,家里很平静。父亲静静地躺在那把他自己做的竹躺椅上,身下铺着棉絮,身上盖着棉花被,静静地躺着,如平日里劳累后休息时一样,脚下还踩着一盆红红的炭火。此时,父亲静静地睡了,看见我们回家了,母亲红着眼圈说:“定伢子,你们也回家了哦!”我连忙点头,一面急着握住父亲的手。粗糙、宽大的手掌很温暖。我真想叫醒父亲:“爹爹,儿子回来了!”三哥阻止了我,说:“别吵父亲,才睡着没有多久!”我就这样静静地握着父亲的手,静静地看着父亲饱经风霜的脸,那额头上,眼角旁,都是如刀的岁月和操劳刻下的皱纹。鬓边的白发微微卷着,唇上久未刮过的胡须也峭立着,鼾声还是那么响亮。父亲穿着那件蓝色的旧中山装,脚下还是那双补了又补的尼龙袜子,套着那双已看不出颜色的老旧的布鞋……心里不由得泛起阵阵酸楚。是儿子没用啊!我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真希望把自己身上的力量传给他老人家!父亲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我,隐隐露出了一丝笑意,就又闭上了。此时的老父亲,竟然是这么虚弱。但我能感觉到,他一定知道,此时,是他的小儿子回来了,正握着他的手呢!要不他为什么露出了最亲切的笑?他没有把手抽出来,任由我静静地握着。
  母亲见风大,静静地把大门关拢了一边。然后一边和我诉说起父亲摔跤的原因。父亲这个冬天一直就没有闲下来,要不就劈柴,要不就上山挖笋,前几天还把菜园里的篱笆重新织好了,就昨天还从山上砍了几根雪压竹,挖了三十多斤冬笋,身体一直挺硬朗。今天早上,父母亲都早早起了床,母亲在灶着烧火做饭,父亲趿着鞋,边走边扣扣子就上茅房了。走过水缸旁还用水飘舀了水漱了口。等饭煮熟了,咦,父亲上茅房怎么还没有回来?母亲就去找父亲,打开茅房门,父亲居然摔倒在旁边的草灰堆旁。母亲急了,伸出手使劲拉还是不能把父亲拉起来,连忙大声喊我二哥:“不得了啦,快来呀,你爹摔跤了……”二哥闻声急忙跑过来,几步跨上台阶,一把抱起了父亲。此时父亲身体的左边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使不上力。但他还挣着说:“我,应该-----没有什么-----要紧的……”
  母亲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上一个茅房居然会出这样的事,母亲以为父亲又在屋后劈柴,或者在把那几根雪压倒的竹子拖回家呢?三哥急着跑到村里找拖拉机,想把父亲运到离这三十多里的医院里,可雪太厚了,师傅根本就不敢出门。于是就只有步行到离家四里远的邻村把上下三村唯一的老中医请来,年迈的伯父也急匆匆地一起赶来了。就在我回家之前,老中医已经给父亲扎过针了。他说:“现在要看你父亲醒过来的状态了!”
  虽然很着急,我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有等父亲醒了再说吧。到了中午,三嫂做好中饭,大家都过去吃饭了。我说:“你们先去吃吧,我要陪着父亲,说不定他就醒了呢!”没过一刻钟,父亲真的睁开了眼眼,直看着我,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下身,对了,父亲一定是想方便了!连忙拿出他老人家的夜壶,可是等我替他解开裤子,已经晚了。我到厨房里打来热水,替父亲擦干,要给他换洗时,他用右手紧紧地拽住了,母亲找衣物去了,我在父亲耳边说:“爹爹,你就让儿子服侍你一回吧!”说着,我的眼泪就出来了。父亲啊,你就是这样一个从来都不愿给儿子“添麻烦”的人。到这时候,你都不愿意要儿子帮你一把么?我知道,父亲心里一定是怕我嫌脏,到了这时候,你怎么还要一心替我着想呢!
  当我给父亲换上干净的衫裤后,拿起调勾勾了些水到父亲嘴里,父亲很高兴地神情喝下去了。也许父亲是感觉舒服一点了,也许是这一阵折腾太累了,竟然又响起了鼾声。我守着父亲,怕他有什么需要,比如水,比如要方便。听着父亲的鼾声,我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想了了一幕幕的往事……
  我小时候,父亲经常就是清早出门,夜透了才回家。种稻收稻时如此,农闲时,也一直是忙着上山打猎,采药材,挖冬笋,积肥……中午经常就是用塑料薄膜包的一团糯米饭解决肚子问题。他一个人,供我们6兄妹读书,生活。还让我们家在村里第一个看上电视。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全村都把那台17英寸的“燕舞牌”黑白电视机当作宝贝。全村人都挤到我家里来看翁美玲版《射雕英雄传》,那盛况,至今想起来都觉得空前-----从我家饭桌一直到房檐下,都挤满了乡亲们。后面看不到的就站在收稻的木桶上,门槛上,小孩子有的还骑在父辈的肩上,那会儿父亲还专门请我们村蹲点的县领导来调试电视机。那时候,农村里敢“动”电视机的人几乎没有。父亲呢,总是乐呵乐呵地招呼人坐,宁愿自己被挤到晒谷子的空地上。
  等到我读师范学校的时候,父亲您又拿出曾经在上海做生意时买的全家唯一的一口皮箱给我当行李箱。记得那一个清晨,应该是下半夜,月亮淡淡地挂在天空,夜露浸湿了树梢上的叶子,村子里的那条路一个人影也没有,不知名的昆虫也不叫了,是您,我的父亲帮我挑着行李,送从未出过远门的儿子去宜春读书。走了五六里山路,天还没有亮。终于等到了那辆唯一的班车。一路上,父亲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致,替我找座位,到沿途的停车点下车为我买点心,到了宜春又不断地为我问路,那时,你的耳朵已经不好使了,戴着助听器,却显露出比正常人还要精明,让我感受不到半点惶然。一到学校,父亲又不顾劳累,替我排队报名,交费,在家里你从来不会做家务活,那天,你却在为我领来棉被后,替我铺得熨熨帖帖。最忘不了,临别时,你还从口供里掏出五百多元钱,说留给我做生活费,我真是惊呆了。要知道,那时我可是连一元的纸币都要用一个星期的呀!您还告诉我,在外面不要太节省,该花的还是要花。说完,特地带我去银行里办了活期储蓄。临了,还奢侈地带我去小饭馆里吃了一顿。送我回到宿舍,交待了我几个同学,您才自顾地向车站走去。想到几小时之车程之后,您还要步行十几里山路才能摸着黑到家,我的心里添了许多不牵挂与不舍……
  父亲,我的好父亲,您平时有病,有痛,您都一直忍着,要么是自己找点草药吃,要么干脆硬挺。听母亲讲,您年青时有一次自己炒火药,不小心着了火,烧得身上体无完肤,几乎死去,后来被一个游方郎中侥幸治好,而且居然没有留下半点疤痕;有一次摸黑到生产队去开会,回来的路上由于黑灯瞎火被毒蛇咬伤,回到家,看见1个电灯泡变出七八个影子,脚一直肿到大腿,你就是自己找根绳子勒住腿部,然后找块瓦片在泉水边割破自己的伤口,然后敷上自己烟斗里的烟屎就算了事;还有一次,由于家里的老水牛突然被田埂的草丛里藏着的野蜂蛰了,发了狂地飞奔,您的脚背被铁耙犁深深地划伤了,流了很多血,却只是自己强撑着在附近的草地里找了一种叫泥头尖的草药,放到嘴里嚼烂后敷上就告了事。1997年,您的头痛病犯了,怎么也不愿去看医生,总是说,我吃点头痛粉就好了,1998年,您大腿根部发现有肿块在不断长大,后来不得不去医院动了手术,您却坚持要早点回家,不愿在医院里久呆,也不要人服侍你大小便,最后,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你还是“骂”着母亲让您出院了。我星期六搭车去看您,您却总是说:“没事的,别耽误工作了。你去上班吧!”父亲,您一直把我的工作看的比什么都重,我却一直以来没有怎么报答过您,父亲啊,我的好父亲,即使偶尔买一两件衣服给您,您却也一直不舍得穿。而您呢?有什么好吃的,总记得给我留一口,今生,我如何报答您啊!
  炭火噼啪地爆着火星,父亲还是没有醒。我心想,父亲也许真累了,现在睡得挺舒服呢!看到他那顶老人帽上沾着许多灰,连忙叫母亲从房里拿出顶新帽子换了。
  午饭过后,老中医要走了,他准备再给父亲打一针,他说:“这针下去。好了就好了,如果不行,我就无能为力了。”我心想,这老中医阅人无数,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父亲不是睡得挺好吗?一觉醒来,说不定就能站起来了。老中医开始调试药水,给针管消毒,二哥,三哥,母亲,大姐和大伯都紧张地站在堂屋里看着,屋子里静极了,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就是摆在正上方几桌上那台自鸣钟的嘀哒声,时间是这样流逝的吗?
  老天保佑啊,让我的父亲快点醒来吧!我在心中不断的祈祷着,二哥早打电话通知大哥了,大哥也请快点回到父亲身边吧!就在那老中医走了10分钟左右,父亲醒过来了,他睁着眼睛扫视了一眼周围,看到了我们兄弟三个,大姐,姐夫,几个儿媳妇,孙子孙女,眼神很清澈,似乎也带着一种笑意。我们大声地问“爹爹,好点了吧!”父亲没有回答,也许是不能回答,母亲说从发现父亲摔跤后就没有听到他讲过话了。我们的惊喜还没有来得及抓住,我就发现父亲不对劲了,他的双手开始紧紧地攥着,身体开始绷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快去找筷子来”,三哥焦急地喊,“快点,小心父亲把舌头咬破了。”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了,。二哥慌乱地叫:“快叫医生回来啊,是不是药起副作用了!”一下子,大家都手忙脚乱起来。父亲继续在用力,而且力气越来越大,我和母亲一个握住父亲一个手,还是感觉很吃力。就在这时,大哥慌慌张张地跨进了门槛,大放悲声叫道:“爹爹,你怎么了?”也许是听到了大哥的喊声,父亲作劲的身体渐渐静下来了。这时,我看见父亲紧闭着的眼角里淌下两行泪,似乎有一声叹息从空中落下来,唉……大姐夫大叫一声“老丈人走了,大家跪下吧!”此言一出,我们全都惊呆了。整个堂屋里顿时哀声遍起。父亲啊,我的老父亲,你就这样走了吗?啊……
  我在父亲的身边长跪不起,无法相信一生辛劳、硬朗的父亲就这样摹地离我们而去。父亲是我心中的山,他这一去,我心中的山轰然倒塌。这叫我如何是好啊!我木然地跟着大哥他们到村子里去跪求父老乡亲们,去报一声,我的父亲走了。当他们拉我起来,我已经忘记了该如何走了。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夕阳下的雪地,是渐渐凝固的血吗?屋前,铁锅里的纸钱已经点燃,父亲啊,你就在这火苗中随烟而逝吗?
  走啦,就这样匆忙地走啦,来不及说一句话,来不及再看一眼您的白发老妻,来不及再嘱一句您亲亲的儿女。老父亲啊,呼天抢地,怎么唤回您温暖的身影。
  您走了,夜暮渐渐落下帷幕。这一个夜晚,没有您的故事,没有您的鼾声,月亮也就不再明亮。只有那土丘上的残雪,散发惨白的光。您的手渐渐冰凉,我的泪啊,却永远不再干。那一天,您的脚步越走越远,我的灵魂,失去了停泊的港湾。父亲啊,您一路可要走好,不要跌跌撞撞,要记住,您的儿女永远在村庄的静夜里将您仰望!
  从此,我怕了下雪的冬天,更怕了积雪不化的日子。握住血脉相连的手,遥望记忆里屋檐下淡淡的烟圈,我的心里,涌起一圈圈温暖的怀念!,
  [music]http://www.wqsyxx.com/E69687E6...B6%E4%BA%B2.mp3[/music] [ 本帖最后由 枝影横斜 于 2011-3-19 21:5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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