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口说话的灾难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13 编辑 <br /><br /> 　　　　　　　不开口说话的灾难
不管你相信什么，你都会死；但是，假如你什么都不相信的话，那么对活着的人来说，你已经死了。 ——凯尔泰斯?伊姆莱


　　死亡是不容置疑的，活着就是它的过客。
　　这样说，与人生的态度无关。在活着时，我们有很多形态。比如我每天生活在一个小城里，走路、吃饭、散步、上班，在有生之年，像一株草体会阳光的照拂，水和养分的滋养。人活着的生机是自身的机能，也是基于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了解之后的感念，他们理应成为相互愉悦的目光和身心。
　　每时每刻，人世的意外，像一枚炮弹炸入你的生活，而对于陷入灾难的人，那太像一场无常的生命事件。 2015年8月13日早上，一个化学仓库爆炸的消息到处飞传。那头天夜间发生爆炸的瞬间，我们这些在远方的人，在和它无关的生活轨道上。而当这个消息，以各种方式传入耳朵和眼睛时，生命的同悲同怜，进入了我们的身心世界。
早上，这个小城安静得像一片水域。一些早起的人，或步行、或骑车，在街道上，沐浴在微风荡漾里。他们或者头天夜间，已知晓了这场骇人的事件。我在路上赶往上班地点。穿过几个路口，在红灯的这边，等着过去。一个年纪大的人在说，天津港化学物品爆炸了。一个年轻人说：天津港的爆炸，说是二十几吨炸药的威力。
　　我进入医院过道，在大厅里，一些人排着长队等在了挂号和收款处。每个工作日早晨，这个大厅里人头攒动，你需要侧身挤过那些人墙，才可以进入到另一边，那些遭受疾病的人，总会提醒你要健康的活着。在嘈杂的说话声里，有靠墙站着说话的人，在谈论一些新闻，其中说到了天津爆炸……我进入办公室，打开一家网站的首页，图片、文字和视频已经醒目的凸显在顶端。直播的文字，在眼前翻滚着。
　　大量的消息充斥在网站、博客、微博、微信，几乎所有的消息都醒目提示着，一场爆炸。一次、二次爆炸将进入灭火的消防员裹挟其中。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居民和消防队员的伤亡数字被不断更新……
　　那爆炸产生的巨大废墟，像一个战场。一些图片更像好莱坞的灾难大片……而这些却不是虚拟的，它们时刻提醒着人们：这是现实，是发生在人们眼睛里的一场特大灾难。而我更关注那些陷入危险和死亡的人，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纸，我眼睛专注到那些图片文字，以及视频的画面里，楼房、汽车、集装箱等等，它们被震爆、烧毁，景象如此惨烈，那些连同没有熄灭的烟火，仿佛要穿过那层薄薄屏幕的空间阻隔，击中我的胸口。
　　几张年轻人的照片，以死亡的名义贴在眼前。不得不想，他们过早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个人还一脸的青涩，时间还没有让他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他就这样离开人世间。你甚至可以想象：他的肉体在那爆炸声里，飞上天空，一定是被重重的落到坚硬的物体、地面上，……那个躯体在抛掷和碰撞里，被损毁，呼吸在那一刻被终止，他身体的温度慢慢变凉……
　　那个过程到底蕴含了怎样残忍，它在每个人那里又是怎样的不同？其时，我看到刚才艳阳高照的天空，现在阴雨连绵了。那片蓝色的天空，转眼之间，就被一层灰色涂得严实合缝。在这样的天色里，一些微弱的声音，像某人陷入的呻吟声，仿佛周围躺着一些你看不见的人，他们藏匿着隐秘的创伤。
　　眼前墙壁还是白色的，光弱了许多，颜色变暗了。它是沉默的，好久以来它就沉默在生活里，像一个被封了口的人，或者它生来就是一个哑巴。但是它安静地站在四周，它有着宽厚的身体，而有更多的声音被它挡在了外边，或者说，它用自己的身体吸纳了那些，消融在内里。那些声音大都不会伤害它。因为那些声音没有大到那些爆炸声。
　　许多人，在一片虚拟的空间，为真实死去的人祈福。那些动态的摇曳的蜡烛光，成了一片光的海，它们轻轻地晃动着，仿佛从那些消失的肉体上，潜伏过来的灵魂……我这样想着，总又觉得那些在爆炸声里死的人，满目的破败与损毁，那些身躯与肢体的残缺，烧得灰黑的脸，以及那些时隐时现的红色血迹，都在那里向人们表达着恐怖与痛苦，它让同类们感到了震惊不安……
　　而在这几天，关于爆炸的原因、化学药品的成分、人员伤亡的数字，以及事故责任人等的真相追索声中，还有一些人以事故受难者的假身份骗取人们的捐款……你能想象，在一起巨大的意外爆炸死亡事件里，一些质疑、一些不公、一些利用灾难获取利益的事件，所衍生出的复杂镜像。而在中间，一些巨大的责任与生死疑问，悬在人的心头。迷惑，像那层浮在上空的浓烟，在飘散。而最让人关注的是，死亡的数字每天都在上升，那个死亡的黑点被一点点放大，加固在黑色的悲痛上。
　　当关闭那些画面，离开那些视频和文字，环视周围，作为一个旁观者，那些刺痛人神经的死亡画面，陷入虚空之中。而它在人世这个巨大的背景里，仿佛在一点点缩小。当睁开眼睛，你就会再次发现，危险就在你的身边，死亡收入到身体和头脑内部的阴影里。
　　灾难的阴影，会在大地上一点点散去，那片巨大的废墟，也会被逐渐清理掉。血腥的哀痛，也会在未来淡化，未来也许更多的人会遗忘，而那些当事人，活着的人，大概都会有一个斧劈刀削的印记。事实上，它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无法忽略的，它所产生的记忆是无法抹平的，它应该以一种雕刻的方式，树立在时间里，供每一个人沉思并祭奠。
　　这个时候，生命需要相信一种精神和力量的存在。如同你，走在和平的环境里，走进树林里，寻找你的“一池春水”。但是，你不必逃逸，也不必遗忘。倘若你伤过，逃到花池中，在那些水的波纹里，不肯上岸。彼时，他想象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他也知道生命多么脆弱。但你仍然相信，每一个“他们”都是上帝的一个缺口。疼痛是令人清醒的，而不是逃避和遗忘。相信那些逝去的身体，在一个书页里，在那片美的各种花色里，都是一种手势。它包含着“真相”的含义。如果每个人都能在那份清醒里，在他对生命无上的尊崇里，保持着行为与内心情感上的援手，也许他就能真的告慰活着的人和他自己，这或许就是他的福气了。
在我们面前，灾难是一个沉默的哑巴，它也是一个无声的镜子。它本身并不开口讲话，它只是像一出在现实上演的大戏，而每一个人既是参与者，也是观众。它包含了很多的成分，比如绝望与虚无，存在与无常，抚慰与哀痛，愤怒与责备，以及生死的互为关照，等等。但是，要相信，用我们的身心和眼睛体察、辨析到的生存真相，相信活着的灵魂和它们的力量……
　　　　　　　　2015年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