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鹿的呼唤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22 编辑 <br /><br />　 雄鹿的呼唤
正是秋天，树叶欲落未落，阳光晴好，鹿苑内的草地依然丰肥，虽然已经有了转黄的迹象。高大庄严的树木在黄昏温暖的光束中显得沉静而柔和，给树木涂染上了些柔美的味道。巨型山毛榉和橡树伸展开阔大的枝丫，迎接着每一位前来的客人。
　　这是2015年9月下旬，我们一家三口到哥本哈根度假。整个假期印象最深的不是城市、古堡和大海，而是著名的哥本哈根皇家鹿苑。它位于距哥本哈根市中心北12公里处的Dyrehaven,2930Gentofte。现在隶属于丹麦国家森林与自然管理局。每年至少有2百万的游客到这里访问。绝大部分丹麦人每年至少来一次。鹿苑里有300只自1737年就开始繁殖的马鹿（Red deer），1700头从1231年就开始出现的黇鹿（Fallow deer），还有100头左右1923年从日本引进的梅花鹿（sika deer）。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大约有700多只小鹿出生在这座皇家鹿苑。为了达到总数的平衡，到了寒冷的冬天，人们也必须捕杀相等数量的成鹿。
　　访问这座城市的第三天，我、老公和儿子三人，告别城市的喧嚣，告别游客摩肩接踵的城堡，告别波涛汹涌的大海，乘地铁到达Klampenborg站，行走大约两百米，来到鹿苑。大门对面的停车场上，停着五辆马车。木制的车身高大，马儿健美，车夫们身穿制服，如同中世纪电影中看到的形象。进入鹿苑，正是下午4、5点钟，树木在下午的清辉中安静肃立，高大的杉树，笔直挺立在路边。我们侧向进入森林。鹿苑是一定要有鹿的，正想着，就见草地中央出现一个侧卧的身影，与秋天草木的颜色浑然一体。这是一头雄鹿，硕大的身子，头上的角昂昂地飞向两边，它一动也不动，犹如一尊思索的雕塑。我说，就称它迎宾鹿吧。这一定是一头善解人意的鹿，瞧，它盘踞在离入口不远的林间草地上，给前来鹿苑的人送来欢喜。
　　鹿苑好大啊，在树林间漫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时间停止了，空气静止了。穿过树木的缝隙，高远的蓝天白云映入眼帘。迎面遇见三五个回程的人，大家都悠闲地踱着步，没有人急急地赶路，似乎这偌大的园林就在家门口。我们似乎行走了很久仍然没有再见到另外一只鹿，传说中的两三千只鹿在哪里呢？儿子望望他的小苹果，告诉我们，向左。我们顺着左面的路向鹿苑的深处走，路两边是无际的草地与森林。右面遥远的地方散布着几只小鹿，无法确认种类。前方有个相当陡的斜坡。爬过坡，再向前走，国王的狩猎行宫便呈现在我们眼前。
　　这座占地面积超过24平方公里的皇家鹿苑，原来仅供丹麦王室私人享用。1669年，腓特烈三世（Fredrik III）在这里圈地养鹿。第二年，克里斯钦四世即位，赶走了世代居住在这里的老百姓，把它的面积扩大了近一倍，于是成为皇家鹿苑。此后，王侯将相，达官贵人们在这里骑马狩鹿，几近百年。1736年，在鹿苑最高的一座山岗上，建造了一座专门用于狩猎休息和饮宴的行宫（Eremitagecastle）。这座豪华行宫外的装饰雕刻大多为北欧神话人物。还有一尊希腊女神Diana，希腊神话中的月神和猎神。一对鹿头支撑着行宫后面的阳台，与鹿苑相辅相成。行宮內王室用的餐桌設計可谓匠心独运。当年王室人员希望在这里用餐时不要有外人在场，取消了服侍上菜的仆人，在餐桌中间挖个洞装上升降机，楼下厨房将食品直接放在升降机顶的餐桌上。不知什么原因，1756年，狩鹿活动停止，皇家鹿园向民众免费开放。丹麦女王偶尔仍会在这里举办宴会。行宫的右前方有一座高尔夫球场，一名中年男子正在练习。大路上，有人散步，有人慢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忽地不见了踪影。一些人骑着马嗒嗒地遛过去。两个年长的女人，身穿老式长裙，坐在租用的4轮马车上，马车在树丛对面的路上驶过，给人一种悠远的岁月之感，这种马车在这里也有几百年的传统了。
　　背对行宫，远方广阔的草地上出现一群游动的动物，那一定是鹿群了！我们赶紧向那个方向走去。我走进草地，在离鹿群大约四米远的地方站住，静静地观看。这一群至少有700到800只，大部分是年轻的公鹿，身上的斑点鲜明，鹿角是扁的，如同大芹菜叶。他们有的低头吃草，有的昂着头四处张望，有的半卧在草地上，悠闲极了。年轻的鹿十分顽皮，互相打着玩，打架的方式也很特别，两只鹿角对着顶，声音像两块薄木板在撞击。力气大些的顶得另外一只节节后退。也不真打，顶几下，停下来，并肩观察四周，吃会儿草，再顶。这些鹿如同一片黄色的波浪，随着人的走进，缓慢地移动，我们也跟着移动，转眼间移动了两米的距离。我们站住不动，它们也不再外移。另外一边大多为成鹿。数量稍多些，大约8到900只。一只个头超大的雄鹿看管着自己的子民。他孤独地坐在草地间，头上的角威武地架着，庄严的神态令人肃然起敬。很多人架着相机，或举着望远镜，在稍远处久久观看。容易受惊吓的鹿，在这里，在它们自己的家园，坦然自若。
　　老公告诉我，这群鹿是欧洲黇鹿，在鹿苑里数量最多，大约1700只。它们是鹿科中的反刍动物。公黇鹿身体的长度大约1.5米，肩部的高度1米左右，体重70公斤上下。母鹿稍小些。黇鹿的寿命一般在12年。因为黇鹿身上有斑点，令人常与梅花鹿混淆。黇鹿通常生活在混杂的林地和开放的草地。发情期的公黇鹿会拼命拓宽地盘，母黇鹿则会加入其中。
　　能够这样近距离与鹿群接触真是令人流连忘返。然而不觉间已是夕阳在天。我们沿着另外一条路线踏上回程。森林间的草地上，这里那里时不时出现一小群梅花鹿，默默地啃着青草，对于路过的我们视若无物。忽然，一声沉重的长啸刺破黄昏的空气，吓了人一跳。那是什么声音？魔鬼、公牛、老虎、狮子？接着又是一声。从树林的深处传来，一声声高远悠长，振动着空气，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给森林里渲染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伴随着这一声又一声的长啸，我们继续向出口走去。
　　然后，他出现了。在森林间一片空旷的草地上，一只体型巨大，铁红毛色的雄鹿，侧影美极了，在铁灰的天空下，在森林的背景前，仿佛一个神灵。头上的叉骄傲地向两边伸展开来，伸长脖子，对着天空，深长脖子，啸叫着。他忠实地捍卫着自己的主权，保护着自己领地和子民。他的周围散落着大约7、8只母鹿和幼鹿。都在安定悠闲地吃草。我和老公，儿子在椅子上坐下来，远远地观看。雄鹿始终处于戒备状态，冲着我们对面长椅上的游人啸叫，那些人离开后。他追逐了一会儿母鹿，然后向我们走来，在大约四米远处停下来，仰起头，发出阵阵悠长的长啸声。欧、欧、欧......在森林中回荡不息。他一声接一声地鸣叫着，仿佛天堂里发出的回声，令人震撼。我们聆听这神秘之声，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移动。忽然，调皮的儿子站起身来挥手，我赶紧按下他的手臂，悄声说，别打扰他们。这是他们的家啊，我们只是匆匆的过客而已。
　　它们是欧洲马鹿。它们还别的名字，红鹿、赤鹿、八叉鹿。它们的身长在两公尺左右，肩部的高度在1.5米左右，体重大多在250千克上下，雄鹿的体型和体重都远远超过雌鹿。它们的毛色大多是灰色、棕色或红色。只有雄性有角，在7叉左右。这些马鹿们常年诗意地栖居于高山森林地带。它们的听觉和嗅觉都非常发达。喜欢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和月光的朗照下活动。它们热爱奔跑，喜欢群居，大多三五成群。欧洲马鹿们每年秋季交配，春季产子。它们的食物以青草、树叶和树枝为主。夏天的时候进入深山，冬天寒冷季节回到平原密林中。此刻正是9月下旬，公鹿时不时地追逐领地中的母鹿，母鹿欲擒故纵地跑开，并不跑远，公鹿也不紧追，这样来来回回，似乎是在玩耍。我们在这里默默地坐了许久，雄鹿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警惕地昂首站立，我们站起身来，他再次长啸了一声，目送我们离开。
　　临出鹿苑的时候，我们再次见到迎宾鹿。在黄昏的暗影里，孤独的他缓慢地穿行在草木间，在一棵树边停住，我挥挥手与他告别。他猛然昂起头，低沉地吼叫了一声，他是在同我们道别，还是在呼唤母鹿？或许是兼而有之？回城的路上，我久久沉默不语。雄鹿低沉的呼唤在我的耳边在我的心头回响。我的内心波涛汹涌。我希望我能听懂它们的语言，我希望我能与它们对话。我被神秘的鹿的世界所迷惑，我被雄鹿神秘的呼唤所吸引，我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头无比温柔的母鹿。我想象着，我们三个，健壮的公鹿、温柔的母鹿和可爱的小鹿，在鹿苑广阔的草地上悠游自在，放任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