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诗意的纵火者

当我从繁忙中抬起干涩的双眼，远远望见水泥甬道旁的柳树上笼着一团团隐隐的青雾，于是欣喜地在空间更新心情：“柳树窜出了一团隐隐的青雾……”
　　朋友回复：“着火了？”我在屏的这端哈哈大笑，随即心里微微一动：这看似戏谑的句子里，隐藏着一颗多么明媚的诗心啊！
　　于是回复：“对，是春天点的火！”
　　可不是吗？四季中最动人的美景，就是春天一把火烧出来的呀！
　　最先点燃的是田野中的那株柳。春深知，这柳是自然界中多情敏感的诗人。春在遥远的地方一声轻轻的吟哦，便可让柳无畏地把青春蓬勃成无尽的绿意。
　　多年的经验，让我也深知了这一点。无望的冬天，我常常站在高楼之上，将期待的目光锁定在同样寂寞的柳上。
　　那株老柳，枝条已婆娑成千丝万缕的思念，在田野上默然静立。有一天夜里，春悄悄地盗来苏生的火种，交给柳去传播。柳张开惊喜的眼，欠起等待许久的身子，将自己燃烧成一树明媚的诗，率先知会世界，春将来的消息。
　　这火，便无可遏制的蔓延开来。
　　青色的火焰沿着老柳嶙峋的枝干奔突到它周边的田野。
　　一度萎靡不振的麦子瞬间挺起身子，疯了般不断滋生出更为繁复的叶片，唯恐赶不上丰收的镰刀一起挥舞的盛会，唯恐短暂的一生无果而终。
　　荠菜这时候也开始抽薹，细弱的茎叶逐渐粗壮，叶片日益肥厚沉着。
　　车前草、野枸杞、狗尾巴草被一声声哔哔啵啵的声音叫醒，拼命分泌身体里积存了一冬的绿色汁液，不断为这场盛况空前的燃烧提供燃料。
　　火借风势，青色的火焰一路浩浩荡荡烧向远方，绿向天涯。
　　高大的乔木也忍不住参与到这场盛会中来。杨树返青了，梧桐涨绿了，槐叶冒头了，天地间，满是一片新绿，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燃烧中重生了，如浴过火的凤凰，更为美丽动人。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冬的毁灭。毁灭，是为了新生蓄势。没有凋落，哪有盛开？
　　春唯恐这单一的绿色有些清冷，便提笔饱蘸着沸腾的血液，为青葱的背景染上点点温暖。
　　桃花最先在温暖的抚慰下化解了心头的坚冰，扑哧一声，开出了第一朵。粉面上含着春的微笑，很快，这盈盈的笑便在风里传染开来，两朵三朵无数朵，于是，一树粉红便开始霍霍的燃烧在田间地头，千山万壑。
　　一株株樱花树，如天边的火烧云落在枝头，变换着光与影，演示着太阳光的诡谲与瑰丽。风吹过，花瓣簌簌落在脚下，如醉酒的美人，慵懒娇弱，将酡红的身躯铺成一片壮锦，引着人向着春之深处寻觅生命的美丽。
　　不知是谁不小心将一枚火种丢在盘曲纠缠的紫藤架上，被眼疾手快的紫藤花最先捡到，于是，她通知姐妹们一起吹起紫色的喇叭，摇动着紫色的铃铛，散放着紫色的清香，也加入到这场激情的燃烧中，之后木讷迟钝的叶子才探出头来，在风里应和而舞。
　　原本安然在架上散步的麻雀被惊得扑棱一声飞起来。它们已经习惯了一冬的宁静，突然的热闹令它们应接不暇，飞上飞下，叽叽喳喳地探听这热闹的缘起，也跟着大家一起兴奋着，舞动着。
　　野鸡开始在尚不丰满的葡萄架下，在还不能遮住身形的麦地里散步。它昂着头，拖着长长的美丽尾翼，悠闲地踱着步，不时抬头望望天，那时的天是一面宝石蓝的镜子，那只野鸡一定在镜子里照见了自己青春的影子，得意地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在如潮涌动的春色里，展翅而去，仿佛要融入这无边的青葱的梦里……
　　被点燃的，何至于树木花鸟，还有蜗居了一冬的人心啊！
　　晕黄的灯影里，飘来阵阵甜蜜的喁喁私语，交缠的人影在灯下重叠，又分开，爱情燃烧出的甜香蔓延开来，春夜的空气里流淌着多情的气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漾着笑，面孔虽陌生，心里却没有隔阂。
　　其实，人与人之间，如同隔着一层薄薄的冰，可以互相望见，却无法走近。而当春的燃烧化开了心底的那层寒冰，彼此的面容逐渐清晰时，这才发现，原来世界是如此亲切。
　　广场上的音乐重新响起来了，动感的音乐仿佛也受了春的指使，煽动着血液里那份生命的激情，在尚冷的春夜里燃烧。
　　年过六旬的教练，绿色的春衫飘飘欲飞，柔软的白色长裤在有些暗淡的灯光里飘忽旋转，踢腿、转身、摆腰，每一个动作里都是一团火，照亮了远逝的青春，鼓动着身后一大群老老少少的热情，缭乱了路人的眼。
　　人们欣喜若狂把自己也燃烧成春天的一株小树，一朵野花一丛绿草，释放着生命最蓬勃的热情，共同参与到这场燃烧中。
　　这时候的春，却躲在一朵盛开的花里，偷偷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整个世界都在燃烧都在狂欢的时候，她却悄悄隐去了，把这一片灿烂与诗意交给夏去锻打锤炼。
　　春，发动了一场美丽的燃烧，是世界上最诗意的纵火者。
　　
[ 本帖最后由 清水莲心 于 2011-3-10 12:3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