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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逝者(一)

2022-01-08抒情散文汤如浩

逝者
汤如浩这段文字最初的构思,应该要上溯到上一年的十月份。其间,断断续续写了一千多字,后来又搁置下来了。究其原因,一是文字上的,再就是心情上的,更主要的是,还是对于这种类型文字的叙述语调,有效的表达,以及自己的真切感受,我觉得一直难以把……
逝者 汤如浩

  这段文字最初的构思,应该要上溯到上一年的十月份。其间,断断续续写了一千多字,后来又搁置下来了。究其原因,一是文字上的,再就是心情上的,更主要的是,还是对于这种类型文字的叙述语调,有效的表达,以及自己的真切感受,我觉得一直难以把握。很久以来,我自信我是善于此类文字的,但事实上,迄今为止,我的文字仍然往常一样涩重难当,我知道,这肯定与文字涉及的内容有着相当的关联。                   一   整个正月期间,老爷子就躺在西屋的土地上,静静的,没有任何声息。   地面是冰冷的,而且,是冰冻的,冰冻可以使人体不致腐朽,这正是人们所需要的。寒冬腊月,室内的温度有时候甚至比室外的更低,老爷子老爷子的躯体完全冻僵了,甚至泛着冰碴,他躺在那里,静静的,一动不动。每天,有人定时会将桌上的茶水换一两次,恭恭敬敬上几炷香烛——不管他能否享用,这样固定的程序不可废止,每天有条不紊地继续着。袅袅青烟中,老爷子躺在冰冷的地面,仍然一动不动。   是的,他再也不会动了,哪怕微微地动一下手指,或者别的什么,是的,不会了,永远不会了。九十多年来,他第一次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再也没有了那种特别的言语声音,也再也没有了二胡颤颤的演奏,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灵魂,已经到别的世界,飘荡或者静止不动。尤其在春节期间,再也没有谁会和他一起聊天了,拉呱了,说笑了。他的二胡挂在北屋的墙上,陈旧的弦弓上似乎有一段蛛丝在悬挂,已然是静悄悄的,但那又有什么呢?从此之后,二胡咿咿呀呀的声响,将伴着老爷子走到另一个世界——那个未知的世界里,可能有他的知音和老友吧,也许,那种凄美的二胡声,在另一个世界里悠然响起。   老爷子是将近春节去世的,按照家乡的风俗,腊月是禁月,这个时期去世的,不论老人小孩,均不能入葬祖坟,于是,老爷子就被停放在西屋中,等待春节过后,挑选合适的日子安葬入土。在此之前,他病卧在床上,已经有好长时间了。九十多年的岁月时光的侵蚀,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每天,他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静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村中的医生,每天早晨会为他输一两瓶液体,那些冰凉的液体输入他的体内,所起的邹作用仅仅就是用以维持他的生命,至于时间的长短,谁也说不清楚。是的,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他已经如即将燃尽的油灯,只有一丝淡淡的游丝,没有断裂而飘走,虽然如此,只不过时间的长短罢了,但要起死回生,那简直是在痴心妄想。他茶水不进,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只有一口气,在他的喉咙悄然地穿行着,预示着他生命仍然微弱地存在着,他生命结束的那一天,为期已经不是很远了。   老爷子和我祖父是同一辈分的人,记得我刚刚懂事的时候,他已经是满面白须的老者了。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快三十年过去了,三十年,恍然又是转瞬间,三十年间,我耳闻目睹了太多的死亡,太多生命之花的凋零,而在我的意识里,老爷子一直是一个永远不会逝去的人的象征,就那么顽强地存活着,一直是那个瘦弱的老者的形象,多年来,一成不变。多年来,尤其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以粗茶淡饭度日的老爷子,何以以瘦弱的身体,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岁月的侵蚀和风霜雨雪,一年又一年,将自己的年龄延续到将近一百岁?这是一个值得琢磨的现象,有的时候,我会无端地揣读着长寿的秘诀,虽然,这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我的祖父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但老爷子就像村口的那株虬枝盘旋的百年白杨树,固然历经沧桑,固然有一半的枝干枯萎了,但每年的春天,那些老枝上,总会绽放出柔嫩的叶片,在夏天,成为葳蕤的一片。是的,这是一个奇迹,在我的印象里,在河西高原偏僻的小村中,那些侍弄了大半辈子庄稼的老人,总会在某一天,忽然莫名其妙地被确诊得了莫名其妙的疾病,而后,在不长的时间里,悄然逝去,大多数人,都只有区区的五六十岁,而能够活到七十岁八十岁,那就是村里公认的寿星了。唯独,老爷子是一个例外。   我想,我之所以写此短文,不仅仅是因为老爷子的长寿,更是因为他与我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首先是,老爷子和我的祖父,曾经在若干年前,是我们村秦剧团的主要演职人员,在那个文化落后的时代,戏台上咿咿呀呀的秦腔剧目的上演,宛然周杰伦的个人演唱会,也有着无数的粉丝来捧场,因而他们两人在方圆几里的村落中,有着相当的口碑。正因为如此,二人的私谊也相当的不错,祖父专攻青衣,而老爷子呢?则是旦角。是的,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多年后,当父亲每每以炫耀的语气炫耀他们同台演出的精彩场面时,我总是诧异不已:就凭两个佝偻着身子的其貌不扬的干瘦老头子,就能将将《五典坡》上的王宝钏唱得将在场的人都给唱哭,因而泪水滂沱了?但是父亲肯定地说,那是真的,语气不容置疑。遗憾的是,从我记事起,村中的秦腔再也没有上演过,只有每年的春节,老爷子会拿出他那把古旧的二胡,咿咿呀呀地演奏着,他的周围,则围坐着一些比他年轻的老者,倾听着,衰老的口唇在微微地蠕动着,那必然是某一段他们都耳熟能详的秦腔剧目了,比如《铡美案》,比如《火焰驹》,比如《杜十娘》,他们如痴如醉,完全沉浸在另一种氛围中,与周围年轻人的新潮的手机音乐、mp3等格格不入。   老爷子和我家的另一个渊源,则是我的姨母的原因。可以说,姨母能够出现在老爷子家里,则完全是母亲的原因。母亲嫁到我家以后,认为一个人生活在一个离父母家很远的地方,连一个说话的亲人都没有,那是不可思议的,唯一可以解决的办法,就是将自己的妹妹带到身边,而将她带到身边的办法,就是嫁到这里。于是乎,母亲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最终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老爷子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姨父。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也成为了老爷子家的常客,每年的某个固定的时候,母亲总会带着我,到姨母家做客,而老爷子,必然会亲热地对待我们母子二人。现在想起来,他那时候的热情,也许就是我至今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之一吧。我记得,每逢我们去,他必然嘱咐他的老伴儿,将珍藏的饼干盒拿出来,让我尽情地享用,你知道,那个年代,饼干可是难得的奢侈品呢。如果是夏天,他则让我进入他家的杏树院,在绿叶婆娑的杏树上,将青杏吃得双颊生酸水方可结束。每当这时,他总会乐呵呵地站在旁边,娃娃、娃娃,叫着,嘱咐这,提醒那,似乎,我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孩子。   那真是一段很清晰的记忆,仿佛如昨。此后,我离开小村,这样的事体逐渐减少,也随着交际范围的扩大,说实话,我将老爷子给淡忘了。忽然又一次,母亲告诉我,说老爷子如何如何挂念我,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我在小城中,每天爬行摸索,也已经好长时间了,万万没有想到,在故乡的小村中,耄耋之年的老者还记着我,我一时羞愧难当。是的,在外界的纷扰中,我已经变得自私了,每天封锁在自己的烦恼里,早就被别人淡忘了,哪怕曾经那么熟悉的人。于是,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日子,我携妻子和孩子,看望了老人。此时,他已经九十四岁了。见到我们,他的亲切劲无法言表,只是一味地拉着我们的手,喃喃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也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但是,我们可以感受到他对人与人之间真情的那种渴盼。整个下午,都是他在说,我们听着,点着头,安慰着,是的,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因为他说的,就是对姨母全家人的愧疚,认为自己的不死亡,连累了全家人。他的双目几近失明了,他的耳朵也重听,他的双腿僵硬了,是的,岁月,已经将他侵蚀得几乎殆尽了。当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不顾我们的劝阻,拄着拐杖颤颤巍巍送出大门口,表情中的留恋,是那么的真切,那么丝毫毕现。   老人去了,在春风吹拂的日子,唢呐声声,烟雾缭绕,静静地去了,埋入一抔他熟悉的黄土。他留在世界上的,除了那种经历岁月沧桑近一个世纪的苍老的容颜,除了那把古旧的掉色的二胡,除了似乎依稀可以听得到的那几声苍老的高亢的秦腔,再也没有什么了,清清白白,简简单单。来了,去了,人的一生的轮回,在他的身上那么明晰,那么澄澈,无半点杂质,一如他简单的一生。今天,想起那个熟悉的老者,我写下了这段文字以记之。多年后,是不是会有一个人,为我留下同样一段这样琐碎的文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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