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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台酒的一些记忆

2022-01-08叙事散文唐新运

奇台酒的一些记忆 一段时间,我住在奇台县西大街的董家巷,既然称作董家巷,想来巷子里所居之人大多应该姓董,其实未必。董家巷再往东,是顺城巷,却不知因何得名。旧时的奇台酒厂,后门与顺城巷垂直相交。因为垂线段最短,住在董家巷和顺城巷的酒厂职工能……
奇台酒的一些记忆
一段时间,我住在奇台县西大街的董家巷,既然称作董家巷,想来巷子里所居之人大多应该姓董,其实未必。
董家巷再往东,是顺城巷,却不知因何得名。旧时的奇台酒厂,后门与顺城巷垂直相交。因为垂线段最短,住在董家巷和顺城巷的酒厂职工能节省下好多走路的时间,用来赖在床上。
我的大哥那时在酒厂工作,刚刚进厂。印象里他先是在烧酒车间,后来又转岗到包装车间。但不论在哪个车间,干的都是体力活。尤其是在烧酒车间的那段时日,需要经常上夜班,每天早晨我们出门的时候,才见到他进门,满脸倦容,倒头就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酒糟味道。有时候是凌晨四五点钟,他轻轻推开院门,又悄悄打开厨房的灯,自己做饭吃。奇台县的西大街没有东大街热闹,非常安静,偶尔伴着几声狗叫,之后,又复归于平静。于是,那轻微的动作和声音,也能成为很大的动静。我穿衣起床,站在他的身后,往往是吓他一跳。大哥说,回家途中遇到警察巡逻,问他半夜三更在路上走,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因为有个单位撑腰,大哥回答得理直气壮,只差没有气吞山河。“我是酒厂的,下班回家。”警察走上前来,要他出示证件,可离他尚有五步,便扭头即走,还不忘对同伴说,肯定是酒厂的,不用查了,你们闻闻他身上的酒糟味道。至今我仍清楚的记得,大哥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言、语气、动作和表情里透着的那许多自豪。
大哥当时每月的工资是134元。每次发工资,除了带我们下馆子吃顿好的解馋,他还会兑换好些零钱小票,夹在一本《古代汉语》里面,这页是5毛,那页可能是2毛,那是买菜的钱。谁先回家,谁去买菜,雷打不动。并且严格规定,不能挪作他用,除非得病。现在想来,每次取钱买菜,还捎带学习了古汉语,不知是大哥无意为之,还是有心安排。在书里面夹了麦穗,毛驴都会翻书,何况是人?
大哥在酒厂上班,我非常开心,在那个年头,好多人还不习惯刷牙,我却能洗上热水澡。当时奇台县洗澡的票,已经从先前的2毛涨到了6毛,我们当然舍不得花钱洗澡。幸好,我有大哥在酒厂。酒厂的冷却水一路奔忙,冷却了别人,沸腾了自己,再流出来的时候,已经滚烫。那时候我最喜欢听大哥说的一句话就是,想不想去洗澡?跟着大哥进入厂房,蒸汽弥漫,相隔五步就已看不清对方的模样,昏黄灯光,除了说明这是夜之外毫无用处。可以听到别人的说话声音,众人的身影却总是影影幢幢,我跟在大哥身后,往前走,再往前走,还要往前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大哥说到了。没有喷头,没有隔档,只是一个大的铁皮水箱,有水从水箱上的一根铁管注入,又从铁管底部的一根水管流出,流入的是热水,水箱内原本是凉水,看不到凉水从何而入。总之,流出的水温度刚刚好,而且很有劲道,不用太多的揉搓,身上的污垢就去之殆尽。借着昏暗的灯光,我恣意冲洗,反正别人也看不清我的赤身和裸体,就算看到了我也不怕,因为车间里清一色的男人,光着上身,只穿着短裤。
有年假期,大哥说酒厂要招一些临时工,活不是很繁重,每天工资5元。这在当时于我来讲,是怎样一笔巨款啊!父母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也仅是20元,这一月的生活费我4天就可以挣回来。我央求大哥带我去。大哥去请示他的上司,那个姓严的恰好又很严肃的班长居然同意了。
当时的酒厂已经是半机械化生产,而且大多数生产环节和流程依靠机械和设备完成。当然,人总必不可少,一些填平补齐、锦上添花的工作只有人和机械配合默契,才会恰到好处,妥贴顺畅。我的工作就是穿着短裤球鞋打着赤膊下到窖池,用大铁锹把平整瓷实的酿酒原料两侧各挖一条小深沟,好让厂房上空轰鸣着滑来滑去的抓斗车下手,抓个实实在在、真真切切。那抓斗车类似于挖掘机,因为始终在我们的头顶,所以大家形象的称之为“天车”。
窖池很大,无论远看还是近观,都呈现标准的“田”字格。四壁大约是老式的青砖,岁月久长,砖缝间也散发出酒的清香。我站在窖池中央,又铲又挖,一片水汽升腾中,灯光依旧。现在想来,在偌大的车间内,一个瘦弱少年光着膀子抡着铁锹的身影,如同一些陈事旧影般隐约,仿佛泛黄的黑白照片。挖开第一条沟的时候,我还不觉得累,反而感觉挺有意思,可到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越到后来,就觉得不仅力不从心,甚至是筋疲力尽了。看到别人清理干净窖池后坐在池边休息,心中甚是羡慕。想象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窖底爬上来,也坐在窖池边休息,不,我不坐着,我要躺下!窖池又大又深,有好几次都是“天车”停下来等我,抓斗就在我的头顶和身旁上下翻腾,使我倍感压抑。还好每到这个时候,大哥的维吾尔族朋友玉素甫就如神仙下凡般的赶到,手脚麻利的帮我解困。待到窖池快要见底的时候,我站在窖池深处,细心清理一些边角,玉素甫更是一刻也不敢离开,站在窖池边上,半个身子探入窖池,手中拎着一条麻袋,不停的扇动。窖池太深,以至于池底聚集了大量的二氧化碳,如果不是用这种土办法加快空气流动,池底的人极有可能缺氧,甚至会窒息死亡。感谢玉素甫,他不但在后来的日子里陪我吃抓饭喝烫茶解酒,还算是曾经救过我的命。
临时工的工资是每天一结算,我只结算过一次,就是5元钱,离我的宏伟目标相去甚远,就被辞退了。原因是太单薄瘦弱,读书可以干活不行,不能累坏了我。
父亲很爱喝酒,酒量也不错。据他讲,他和母亲结婚那会,谁家婚丧嫁娶,只要席上酒备得充足,在村里就会凭空生出许多脸面,真正是脸比屁股还要大,还要在茶余饭后流传很长时间,但这样的人家并不多,充其量也只是一两家三四瓶五六家七八瓶,因为酒在当时毕竟是个稀罕物,想喝醉一次不容易。喝酒难,喝醉酒更难。好在我家有个遥远的本家亲戚,当时在供销社当营业员,父母结婚的当天,他竟然给家里拉来了一桶酒,那桶酒从车上搬下来的时候,村里人都惊呆了,连生产队长和书记都问父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要知道,全村只有他们两家的孩子能喝上牛奶,其他人家的孩子全部都是自给自足和自产自销。这酒,比新娶进门的媳妇更受关注。平时村里人娶媳妇,大家伙的眼光大多是在新娘子的身上,胖瘦美丑,举止言谈,那天所有人的的眼睛,却全部集中在这酒桶上。
记忆里,父亲不仅经常喝醉,还经常在别人家里喝醉,因为家里没有太多的酒,只能在别人家里喝醉。虽说胃是自己的,酒却是别人的,多少占了便宜,给家里省下了。大多时候,喝的都是奇台酒厂的黑字大曲,玻璃酒瓶,以黄色为基调,上面有着两条金黄色麦穗,不但劲大,而且便宜。有着一副热心肠的父亲,有着不错的酒量,较高的拳术,又能说会道,一二再,再而三的证明是村里陪客的极佳人选。他能在酒席的擂台桌上当擂主好一阵子,陪客人绝对能陪到人欢席散。这可苦了我们母子几人,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打着手电筒结伴而行,树下、墙根、沟渠、庄稼地,哪里都不能少,四处寻找醉酒的父亲。月朗星稀的夏夜,心里倒不如何紧张害怕,因为再深再黑的夜,总冻不坏冻不死人,天亮酒醒他自己总会回家,会识得回家的路。假如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的夜晚,从火热的煤炉旁离开,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得有多么大的勇气和多坚强的毅力。下雪的夜,倒不会很冷,最冷的时候恰是雪后初晴,落雪和天晴的那段时间最是要紧,我和两个弟弟与母亲相依同行,不放过茫茫雪野中任何一个可疑的黑点,远的,近的,都要走到近前看一下,确认是不是我醉酒的父亲后再离开,到下一个他可能会跌倒无法爬起的地方。找遍了整个村庄,村庄的周围,也找不到他。站在村子南边的高处,看谁家还亮着灯光。推门进去,他倒坐在人家的炕檐上高谈阔论,丝毫没有睡意,也没有醉酒的样子,一壶浓茶在火炉上还扑哧扑哧冒着热气。母亲含着眼泪摔门之后,疾疾而去。在路上,母亲对我们弟兄三人恶狠狠地说,以后谁长大了要是再喝酒,我就打断谁的狗腿!
成年后,我们弟兄三人谁都没听母亲的话,照样喝酒,象父亲一样喝酒,还有青出于蓝变本加厉的势头,只是再也喝不出父亲那般的酣畅淋漓。每次喝酒都小心翼翼,谨言慎行,怕说错话,怕做错事,怕耽误了正事,怕影响了远大前程,每逢这时,都不由自主的怀念起父亲喝酒的那段时光,那些过去的岁月。我们现在有条件给父亲买些好酒,他却突然不喝了,让人始料未及。我们都没有留意,先前一段时间,他总是喜欢在饭前喝上几杯,现在连这几杯也省了,这次没有占别人的便宜也一样给自家省下了。我记得时常有瓶酒放在饭桌上,不管我们兄弟几个什么时候回去,酒都没有丝毫减少,要不是母亲时常用抹布擦拭,想必酒瓶上早已落满厚厚灰尘。
在喝酒脸红耳热的时候,总有上了年纪的人告诉我,人一生中能喝下去的酒有固定数量,喝够了那个量,就再也喝不下去,这个过程可以提前也可以推后。有些人曾经很能喝酒,到得后来,就再喝不下去;有的人先前并不能、不会喝酒,却在喝过一次之后越喝越勇。我不知道我属于哪一种,想来应该和父亲差不多,到他那个年纪,只怕酒也难以下咽。因为,我就是他的模仿和复制,儿子很难走出老子的影子。人,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的延续和遗传。现在的我喝起酒来,已经明显不如从前。以前喝酒,那酒入口无比的甘冽爽滑,回味不尽的绵甜悠长,现在常常出现先干却不尽的尴尬,杯子就差塞入口中,每次还会剩下杯底的丁点。我想,趁着现在我还能也敢喝酒的时候再喝一些,免得将来想喝也无法下咽。“感恩伟大祖国,建设美好家园”,在能喝酒的时候,非奇台酒不喝,也算是为地方税收尽一份绵薄之力吧!我还记得几位名酒厂家的老总说过,名酒太过泛滥,最入口过喉穿肠暖胃安心的还是地产酒中的上品。我一直记得这些话,不会有丁点的违背和遗忘。(全文共计约3784个字)2010年7月11日至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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