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村庄之:虫收入之后
2020-09-24叙事散文曹国魂
一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麦子开始扬花,放学后几个小伙伴牵着生产队里分配给家里的牲畜去田埂上放牧,替家里挣工分,还可以解决生产队里牲畜放牧的难题,为冬天牲畜过冬养精蓄锐,积攒膘分。这时候的田野风光明媚,麦花香里夹着枣花的浓郁香气,蜜蜂嗡嗡,鸟儿
一
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麦子开始扬花,放学后几个小伙伴牵着生产队里分配给家里的牲畜去田埂上放牧,替家里挣工分,还可以解决生产队里牲畜放牧的难题,为冬天牲畜过冬养精蓄锐,积攒膘分。
这时候的田野风光明媚,麦花香里夹着枣花的浓郁香气,蜜蜂嗡嗡,鸟儿落在树枝上唧唧喳喳。偶尔从天空上轰轰隆隆的飞来一架飞机,听大人么说过,飞行员看见地上的红色就会拐弯。于是,几个小伙伴把脖子上的红领巾取下来接到一起,找来一根木棍,算是一面红旗就立了起来。飞机时不时就会从远处的地方绕一个圈儿飞回来。飞机飞得很低,飞机从头地上飞过的时候,一阵呛鼻的药味洒下一道宽宽的白色水路。
听大人说,这是飞机在给全公社撒农药,灭害虫呢,还让村子里的水井都要盖住。飞机从一个村庄飞进另一个村庄。飞机洒完药的人那一个月里,就连苍蝇都很少见。秋天下来,麦子和玉米收获了,苹果红彤彤的挂在树上。
这些年来,村子里一直再没见过飞得很低的飞机穿越头顶,有的尽是越来越多的苍蝇和蚊子。更高处,白杨树还不到秋天就簌簌地往下落叶子。有人说,这是死年轻人的征兆。也难怪,近几年村子里总有年轻人无缘无故的死亡。
大棵大棵的白杨树倒下的时候,村子里的人才明白,这不是迷信的征兆,树病了。
于是村领导请来镇上的林业专干。林业专干很年轻,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了看一截树枝,指着树枝上的一个小窟窿,说是美国天牛。
美国天牛?村子里的人听说过美国肉牛,比如夏洛莱,村民见过,也有养殖的,天牛倒没听过。
二
村子里就安排人员,清明前夕往树上喷药。起初是喷大路两旁的,后来村民意见大,谁的树不是树。村子里就来领导监督喷药的人员。村上的领导站在村头和社长抽着烟,商议中午饭怎么安排,吃什么。喷药的人半瓶药兑一大桶水,有时候在没人的地方装水时候也不往药桶里兑药,喷药的人喷的酣畅淋漓,工钱只要兑现就行,剩下的药往自己树上喷。村里的人不啃声,药钱反正是上面给的,不是从咋老百姓身上摊牌来的,拿就拿去。家里有人的看着喷到位了,喷完门前的喷屋后的,喷完枣树喷梨树,喷完梨树喷杨树。家里有大门上锁的,他们躲得很远,即便路过也不给他喷。喷药的说,喷了也白喷,打工重要就让他们打去,到秋天让他们后悔去。
秋天到了,几家欢乐几家愁。当初家里没人的无论是果树还是枣树下已经落下了厚厚一层果实。地下没有了收入,还想在树上能够补回来,怎不知,树上更糟。那些喷药的时候家有人的,有些面场的,果子里没有虫子,大个的放到窖里自家留用,小个的送亲戚朋友。有虫子的果子一斤七八毛钱,没虫子的一斤卖到两块多,一个村子里土地上长大的树,结的果子,就像同胞兄弟一样,小时候没分别,长大后两种身份,两个价值走向。
果树上喷不上药人家,扔下被虫子咬过的果子去外面打工去了,他们要把被虫子收入的那一部分用力气挣回来。他们的果园成群成群的牛羊一个秋天都有吃的,先是树下的果子,后来是树上的,树上的吃完了开始吃树叶。
男人女人说,那是四五千元的收入啊,咱想办法也要挣回来呢。
三
男人去经济开发区里的种子公司找工作,脱玉米,码袋子,装玉米都是按力气拿钱的活。女人去给收购贩子拣红枣。男人女人中午都不回家,有女人半夜三更起来烙的馍馍,绵绵的,水是拔凉拔凉的自来水,乡下人肚子结实,喝冷水也不疼。上学的孩子托给邻居家的奶奶。一块红薯或者水煮的南瓜、几根胡萝卜就是一顿饭。孩子知道爸爸妈妈去打工了,也不缠人。水煮的胡萝卜吃一根,拿一根路上吃。
夕阳西下,种子公司干活的男人望着渐渐黑下去的天空,摩托车有没有汽油了,油价天天涨,摩托车也一天比一天费油。收购站拣红枣的女人开始手忙脚乱,精力开始分散。满脑子全都是鸡娃子、狗娃子、猪娃子饿慌的声音,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孩子这会到家了吗。学校离家要穿越村子里的一条公路,这会正是打工下班的高峰期,摩托车、自行车多。女人想着想着手里的活就慢下来,两眼直勾勾的。边里的妯娌推推她的胳膊,打起俏来。说是不是想大哥了,还是想那个野男人了。女人挪过身子,狠狠地在妯娌额上剜了一指头。骂道,你嫂子这把年纪了,年轻时候都没有风流过,如果再年轻上十来岁还差不多。
一群女人笑了,笑成一堆。
一堆女人笑起来就是一丛花。
四
女人进了门,男人卷着胳膊笨拙的在面盆里和面,孩子坐在茶几边一手拿着麻辣小吃,一手写作业,灶里的火舔着黑黝黝的锅底,锅里的开水顶着锅盖,噗噗地往外冒。女人扯下头巾,匆匆洗了一把手,抢过男人手里的不成形的面揉了几下。男人提着洗完菜的脏水往后院里去了。
后院里有准备过年要宰的大肥猪,又给孩子下着吃蛋的老母鸡,有准备修房攒钱的四头大犍牛。这些牲畜都得和人一样,一日三餐少不得。
饭熟了,女人先给孩子盛上一半碗,孩子坐在那里开始打盹。男人进了门,捞起盆子里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牛肉面碗,吃了半天,抬起头看见女人还在喂孩子,给女人也盛了一碗,隔着孩子,女人看见男人偷偷在饭盆里往女人的碗里拣肉块。
女人一转眼的刹那间,月亮刚刚爬过屋檐,像一条虫子看着一个充满蜜汁的果子一样,看着她们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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