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的侄女，傻傻的爱

苦命的侄女，傻傻的爱（散文）

□文/于文华


（一）序曲：关于侄女的一些背景和说明


人的自身经历就是一本大书，谁都以自己的方式，一撇一捺，不知不觉书写着自己的历史。看似白开水般平淡无味，杂乱无章，但若细细品味咀嚼，自有其纯真的甘甜、醇香的意味。随意抽取某个人生活的一段经历，不加修饰、本真客观地叙写出来，既是一种生活本质的还原，也是一种记忆储存的必要。截取我苦命侄女的一段情感经历，借以反映茫茫人海、芸芸众生普通一份子原汁原味的生活，感知生活与情感的本真。

听到侄女已然有了孩子的消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是我二弟的姑娘，和我女儿同岁，只是大三个多月。我女儿上周还在电话里跟我撒娇，说在梦里好好“欺负”了我一把，打算寒假回来再“找我算账”，我呵呵笑着，连声说好呀，谁叫我是你老爸呢，咋欺负都奉陪。说实话，此时我的眼前仿佛显出姑娘欺负的种种情状：我和她走路时，她斜跨在我的胳膊上，要我带着她前走。走几步，我故意将胳膊快速下垂，让她险些跌倒，气的她小拳头捣我几拳。或者，她将双拳紧紧挤压我的胖脸蛋，也或者她快速跑几步，趁我不备，跳在我脊背上，要我像小时一样背着她走路。对她的这些小把戏，我照单全收，且乐意奉陪。

二弟夫妇双双遇难后，留下了孤苦伶仃、相依为命的侄女姐弟三人，由老爹老娘伺候。村上有人建议我们弟兄三人一人领养一个，但这样做既不现实也不客观。原因是我和三弟都成家立业，各自生了两个孩子，再加一个小孩负担无形之中会加重，而四弟至今单身，和一不明不白的女人凑合生活，他都朝不保夕，岂能照料一个孩童。（之前，四弟有过这样的举动。那一年正月，在我没有参与的知情下，由乡党邻居劝说，四弟打算认养她们，条件是他负责养活三个长大成人，但要姐弟养老送终他。并郑重其事写下了一个协议，姐弟三人磕了头按下了手指印。但等春节一过，四弟手头无钱可花，不管不顾什么协议、侄女侄儿生活，一走了之。）其时侄女早已缀学，帮二弟料理家务。想我父母已年老体弱，自顾况且不暇，照顾三个孙辈的生活，自然就有难度。我求情下话，找关系将侄女三人送往市福利院，寒暑假回家和爷爷奶奶及我们团聚，倒也相安无事。侄女仅读了五年级，我又联系职业学院的同学，让压根不想读书的侄女，五次三番做工作，比前比后说当城里人的种种好处，讲读书改变命运的事例，劝说她读了三年幼儿师范。

种子有了合适的土壤，充足的水分和养料，自然会结出丰硕的果实。一个人，心中有了向上的欲望与动力，加之老师的循循善诱，环境的磨砺熏陶，其思想境界和人生底蕴自会发生本质的变化。侄女多少次想放弃根本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尤其以前高不可攀的英数。我鼓励她下功夫慢慢学，吹拉弹唱这些基本素养一定要学到位，这是一个幼儿老师吃饭的根本。听话的侄女认真学习，在别人玩耍、嬉闹甚至睡觉之时，在教室默读、在琴房揣摩、在操场背诵、在花园朗读……几年的刻苦锤炼与自我加压，侄女由一个不爱读书，不会曲谱，不善歌舞的半文盲，出脱成一个吹拉弹唱样样有模有样，能歌善舞有些功底的有用之人。去年毕业后，顺利在一家私立幼儿园找到工作，只是工资偏低，原本我想要她抓紧学习，报考自学考试，几年取得大专文凭，加之她已取得普通话合格证书，再考过教育学、心理学两门课程，就可顺理成章报考小学教师资格，可望成为一名小学教师。

世间之事，往往想到的不一定心想事成。我对侄女的人生规划，在她幼师毕业后发生了根本逆转，原因是她不再对我言听计从，而要自己“展翅飞翔”。之前，我允许她单飞过一次，结果是高兴而去，败兴而归。去年国庆节后，她来电话，说福利院挑选了她们几名中专毕业的，到北京参加了一个慈善机构办的为期三月的短期培训，年前考试，选拔一批进高校继续深造，可惜侄女基础太差而未被录取。

今年三月的一天，侄女打电话来，吞吞吐吐说谈了个对象，要我见见面，帮她参考参考。我气不打一处来。刚过19岁的她，尚不到谈婚论嫁的年龄，我耐心劝解，说好好了解了解，不要急于谈什么对象。她好像非常着急，不结婚会把她剩下似的。对她的不思进取，只想早点嫁人的举动，我有些生气，遂在电话里给她泼凉水：见什么面，谁不是一双眼睛，一个嘴巴，我能看到他心里想什么，尤其对你怎么样？关键是你，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不要心急……她笑嘻嘻地说：他对我好的很，感觉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言下之意，大有非此君不嫁之心。想苦命的侄女在爹娘去世后，缺少呵护与关爱，尤其在繁华的城市，成双成对的人比比皆是，在青春萌动期，渴望被人宠着爱着，这无可厚非。但总觉得谈对象为时过早，作为过来人和有些生活阅历的我窃想：那个男人只要不傻，谁不在婚前费尽心思讨女孩欢喜，要星星不敢给月亮。

对话不了了之，但我明确表态：不同意这么早找对象。侄女也满口答应：一心学习，为将来的前途和一辈子的吃饭问题着想。

（二）前奏：订婚的前前后后

世事难料真是一句绝对贴切的话语。有天父亲给我来电话，极力说让我成全侄女的婚事，且再三严明：既然人家两厢情愿，不如早些了结。村上的几个女娃娃，出外打工，有些跟人跑了，杳无音讯，现在还不知道下落。有些女孩未婚先孕、打胎，丢人现眼。看来事情有些严重，我赶紧找“高参”参谋，说与妻子，征求她的意见。谁知她极力反对：结啥婚，锤头大点人，一结婚生了小孩，还考什么大专，取什么小教资格，当什么老师，我们费尽心思把她弄到城里，她也走出了可贵扎实的第一步，若结婚岂不前功尽弃……让我想想有啥对策，给她开导开导，做做工作。

还未来得及我们想好计策。三月末，家里来电话，说侄女已然领了对象，在弟媳家等候，让父母和我们“面试”——试探对他们两人交往的态度。妻子听后，说你口拙，就不要参与，我请上能言善辩的姑妈，赶赴现场，痛骂一顿，呵退其人。回来后妻子如实相告了我实况，说那小伙碎米碎眼，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人模人样，平头正脸，长相还算可以。说人是开出租车的，弟兄两个轮流换班开一辆车，并且绘声绘色说她强装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厉言正色说：我们姑娘还小，不准备给人。要是一定想娶，拿来十万现钞，立马出嫁……而姑妈则举一反三，旁征博引，力劝那个武威小伙还是明智些，不是我们不想出嫁，而是家里没有大人，彩礼多、拖累大，尚且还要为还在上学的两个弟弟着想云云。

眼看风平浪静了，想侄女定然安心上班，好好复习参加自学考试。谁知没过几天，父亲再来电话，言语非常着急，说让我两口子好好想想，不要强行反对，要直面现实。说侄女其实之前找过几个对象，只不过没有说而已。我曾风闻侄女在繁华热闹的城市，遇到一个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人，好像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捡到一根救命稻草，不肯轻易放过，还说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后来那个对象被她抛到了脑后。而现在这个对象，介绍人是侄女姑妈的女儿，算是她的表姐，彼此知根知底，不会骗人。我心里默许，看来侄女找定了，强行反对势必“翻船”。还说男方家已经看好了订婚的日子：农历四月初八，要我务必请假，参加侄女的订婚。眼看大势已去，妻不再强硬反对，看来命该如此，只能顺其自然。只说彩礼要要高些，原因是两个侄子将来要生活、娶媳妇。

订婚那天，几个弟妻炒了几个菜，一直等到十一点多，侄女对象、对象的哥哥、她表姐、表姐夫，加上一个老成持重的中年男子才匆匆忙忙，开着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前来。先吃饭，后喝酒，父亲接过红纸包的彩礼，仅有2万元，衣服也买了几套，说结婚后再慢慢添置，初步打算结婚日期为农历三月十九（5月2日）。我原本想说些什么，但喜庆之时，相比一切侄女与父亲已沟通了。私下我问父亲，不是说好彩礼要6万多，怎么只有这么些，父亲叹口气，说人家不想要那么多，说拉些那么多的欠账，结婚后还得她辛辛苦苦、费劲巴力还，弟弟们的生活以后再说……我不好说什么。

从家里回来后，我一五一十向妻子做了详细通达。一向精明的妻有些不悦，说侄女的两个弟弟眼看大了，没爹没妈的孩子，将来生活、找对象少说也得十几万，彩礼2万陪嫁东西和拉酒席都不够。不行，彩礼得追加，衣服也要再置办点，我们要像眉像眼出嫁，不能太寒酸，叫人笑话。此前买衣服时，侄女电话请过妻子，认为没必要婉拒了。这回，妻给侄女电话里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结婚日子不能定在新历5月份，原因是侄女的爸妈刚好在那年的5月4日出了车祸，心理上让人怎么接受。彩礼必须追加2万，算是将来两个弟弟的生活备用金，衣服再添4千元钱的。否则我们两人不参加婚礼，也不再认这个侄女。接着，妻子将她的意见与道理开诚布公陈述给父亲，与父亲达成一致，只要同意了追加彩礼与衣服，结婚日期可以提前到农历3月上旬，具体日子有我们挑选。

衣服是侄女未来的穿戴，她勉强同意。彩礼与日子她再三说与对象及家人再商量后再说。
不几天，妻去武威，帮侄女精心挑选了几套内衣与高级羊毛衫，长短各一套毛料裙子，长短各一套高级羽绒服，高矮各一双靴子，外加其对象结婚西装，对象的爷奶及父母各一套新衣服，给参加婚礼的亲戚来客预备了枕套及枕巾若干……跑了整整一天，左比较、右掂量，精打细算4千元，侄女和她对象心服口服了妻的讨价还价技巧与独到眼光。为答谢妻的劳动和之前的教养，两个再三央求，妻才给自己挑了一件76元的羊毛衫。

（三）出阁：有人欢乐有人愁
经双方几番电话联系，结婚日期提前到农历三月初九。原因非常简单：大悲之日不能大喜，男方家表示非常理解。但彩礼介绍人和侄女对象再三说是否再减少些，结婚花费大，一时难以凑齐。我们说凑不齐不要紧，明年再结婚也不迟。反正我们的姑娘岁数尚小，或者慢慢考虑，再找人也未尝不可。一听我们考虑重新物色对象，对方急了，说追加彩礼可以接受，娶亲时务必带来，要我们加紧准备。说话的那时，已是三月初三了。 既然有这2万元钱垫底，原来捉襟见肘的嫁妆，我“大手笔、高标准”为侄女购置了34英寸海尔彩电，海尔牌电冰箱、洗衣机与29寸宽屏电脑，后又追加了一辆电动摩托车，高档电器一步到位，父母说这样的嫁妆全村也是头一份，毫不逊色有父母的女子出嫁，只是对电脑有些不理解。我说这是趋势，电脑如今不再是新鲜事物，拉了网线就可沟通世界，人的视野会无比开阔。 侄女出阁的前一天，能干的妻先行我一步，张罗着炒菜待客。如今乡下时兴流动餐厅，上门服务，只要主家说大体标准与基本菜肴，他们就会一整套按时上桌，连茶水都供应。父亲说好13桌客，妻要来请客单，一一估计能否前来，最后打电话修改为11桌。下午按乡俗要吃长面，意为婚姻长长久久，晚上再炒几个菜，一般为四凉四热，以往村里的人、大东和亲戚要痛痛快快喝酒，喝不倒几个不罢休。妻一心想破除这样的风气，说晚上喝酒浪费钱财，喝酒多了不大好：既不利于身体健康，也不利于白天的事情，妻力主将原本夜餐的酒菜改在晚餐一块上。大东一听急了：这不是胡整吗？几百年都是这样的乡俗，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行！妻据理力争：啥不行，规矩都是人订的，我们家的事情我说了算。我负责给你准备好四个凉菜，到时你找人端盘子上菜即可。热菜我给流动餐厅配菜的的大师傅说说，炒几个肉多的好菜也一起上，保证来的亲戚吃好、喝好，无可挑剔。其实，妻在回家前早有预备，买了几斤猪肝与火腿肠，指挥几个弟妻剥蒜的剥蒜，摘菜的摘菜。

院子是二弟夫妇辛苦了大半辈子把挣盖的封闭式瓦房，未来得及修好就走了。我托关系从镇上要来4千元的危房改造款，将铝合金门窗刚刚安好。餐厅的大师傅在走廊前架了两个炉子，电鼓风机“呜呜”吹着，搭茶水、燎猪毛、熘蒸笼，有些烟熏火燎的味道，有些呛人口鼻，但谁都不愿意说什么。

妻大显身手，赶吃晚饭前，早早备好了四个凉菜：西红柿拌白糖（菜名是雪盖火焰山）、猪肝拌火腿肠、海带豆皮拌粉丝、蒜泥黄瓜，热菜为猪排骨、辣子炒牛肉、洋葱炒羊肉、大盘鸡，好在亲戚来了50多位，盘子上的满满当当，热菜基本以肉为主，炒的喷香扑鼻，凉菜也味道适中，酒肉并席，吃的人都夸赞妻子这一番“改革”好。

喝酒的档儿，有人忽然说我母亲不大对劲了，胡说话，浑身打颤。从侄女订婚到出阁，仅有一个多月，做奶奶的我母亲，像出嫁姑娘一般忙碌、操心，许是操心劳累过度，许是被走廊的煤烟熏了，我看母亲脸色蜡黄，口中呻吟，二话不说，赶紧背到另外一个院子我们原来住过房子的床上，跪在那里按摩一番，又找来凉毛巾敷在额头，丝毫不见效。有人说这是侄女的父母前来问候，烧些纸钱燎一燎就好了。姑妈忙忙找来一个凉水碗，找来三根竹筷，口中喃喃有词，当说到二弟夫妇的名字时，不大一会竹筷就稳稳当当立在水碗中。我又赶快请来大夫看了看，说不要紧，劳累过度，身体虚弱，输一组液体就好了。正在母亲输液的时间，有人发现在新娘房中为侄女叠衣服、扎包裹的妻也不对劲了，一声高、一声低地呜呜咽咽，胡乱说着什么：我的娃呀，你还小，我舍不得出嫁你……听来完全像二弟妻子的声音与口吻，且一声连着一声，好像极为伤痛，不忍心将心爱的姑娘出嫁。我赶紧搀扶妻子到母亲睡的床上，赶紧打电话请大夫。以前屡次听说神鬼附体，有死者假借某人的口中，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要不是亲自耳闻目睹，还有些不大相信。好在大夫刚走，一个电话，不一时顺原路返回，忙忙输了液，不大一会她就神志清醒，对此前说过的话一概不知。

晚饭吃的扎实而丰厚，前来帮忙的乡邻知道夜餐取消了，谁都自觉不再猛猛喝酒，亲戚也早早联系好了住处，以期养精蓄锐，应付次日的喝酒。所有的人都入睡了，有了白天的教训，许多人建议侄女不能睡在原来注备好的新娘屋子，和我们夫妻一起睡在一块。苦命而憨憨的侄女，自己兴冲冲去街上美容店收拾了一番，化了浓妆，盘了头发，兴高采烈地憧憬着人生美好的时刻。妻和她交谈的很晚很晚，吩咐她结婚后就成了大人，不要再那么任性，要孝敬公婆，善待丈夫，不能像在家一样睡懒觉，起床要早，睡觉要迟，尽可能干些家务活。两口子要互相谅解，互敬互爱，学会理解宽容。望着一晚上靠坐在被子上不敢入睡的侄女的稚嫩的脸庞，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让她暂且找对象，她说是遇到对她最好的人，抓不住以后恐再难以遇到；要彩礼时，她设身处地替对象考虑，想着以后如何过日子，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起初仅要2万多，几套衣服，精打细算替对象节省花费，衣服捡便宜的大众货。而我妻子作为过来人，认为结婚前最起码要添置几套像样的能撑起脸面的衣服，以防以后日子紧张无力购买，所以她领着专进大商场，名衣柜台，挑高档时髦的适合侄女身材、气质与职业特征的衣服，那些衣服亲戚和一个村子侄女的伙伴都说有眼光、有品位，保证几年不落伍……

出嫁的那天早上，妻再次根据来客人数，说只订9桌席，父亲与大东急了：不行，再不能减，要是人来的多了，端不上席，岂不丢人？妻胸有成竹地说：老爹，你别急，拉席时先拉亲戚，东家不够吃，我到街上订酒席再招待。结果那天拉席时不到8桌，娶亲的人直到11点30多分才来6人，预备的酒菜说无法吃，得赶时间回去敬神，仅仅端了几个菜就催促着匆忙。头天晚上提前的酒菜与4桌酒席，最起码节省了3千多元钱，高兴的父亲事后直夸我媳妇善于理财。
侄女的对象打扮一新，手捧鲜花，在我家祖先的牌位前上了香、磕过头后，将穿戴簇新的侄女抱到了车上，先行出发，说是赶时间，西客和拉嫁妆的车随后紧随其后。

车队出发后，母亲流着眼泪不说话，我们也有些不忍。但侄女一心一意想早日成家立业，谁能够阻拦她的幸福。“将来过成怎样的日子，就看她的造化与遇合了”，父亲这样说道。有些经历、有些感触，若非亲身体悟，无法触摸到确切的滋味。

（四）婚庆：男方家的喜庆大典

我们这里的习俗是西客无固定限额，想去的人尽可能予以考虑，只要人数凑成双数即可。那天我本不想去，但谁都说作为侄女的大爹，非去不可。各路亲戚连同村里当家子邻居，连同“押送嫁妆”的两个侄儿侄女，拉了满满一大轿车，一路驱车西行再北走了2个多小时，才抵达侄女的夫君家。

院子坐东向西，庄门朝西而开，响亮的鞭炮与音乐声中，我们被客气殷勤地迎进院中。靠西面两间土平房，想必是侄女公公婆婆的住处，北面三间平房，墙上贴着白色瓷砖，房间里也装饰一新，地板砖，墙壁纸，皮沙发，席梦思床，看来是结婚一年多些侄女对象哥嫂的新房，东面也是同一规格的三间平房，贴着双喜字，看来是侄女以后生活的地方。我们一行28人，被礼让在院中早已准备好的凳子上就坐，先端来茶水、瓜子、花糖和黄皮馍馍，席是早就预备好的，喝几口水，磕几个葵花籽，紧接着便端来一道道或热气腾腾或香味十足的各式菜肴。正吃的档儿，侄女换上大红套裙，显得高雅端庄，平添了许多美丽，蒙了盖头，被她对象搀扶到院中铺了一块毛毡，前面是两把木椅子，一张桌子，桌上点燃着两根粗粗红红的蜡烛，米面升子和鲜花，算是举行庆典仪式的地方。

喜庆的欢快乐曲响过后，走来像婚庆主持人般的司仪。长相矮胖，说话风趣幽默的司仪，能说会道，先像西方教堂里主持婚礼一般，问了侄女对象：你愿意娶这位美丽漂亮的女士为终身伴侣，永不变心，白头偕老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又追问侄女：你愿意嫁给这位英俊潇洒的帅小伙为你的丈夫，百年合好，永结良缘吗？侄女高声说：我愿意！司仪笑着说：昂吆，声音这么动听，看来新娘子十分愿意嫁给我们帅哥了。司仪当众宣布了结婚证书，说明了结婚合法有效，双方各自交换了礼物，司仪从侄女对象和侄女的头上各拔了一根头发，取出一根红丝带拴在一起，放在首饰盒中，并让他们好好珍藏，说几十年后，青丝变成白霜之时，想起今天的幸福美好时刻，自会回味无穷，意义非凡。

接着司仪高声说请来侄女的公公婆婆——他们两人打扮的就像小丑一般滑稽可笑。公公像七品芝麻官，头戴酒盒加工好的帽子，穿着过年闹社火的袍子，婆婆的耳垂是红红的朝天椒做成的，脸上化妆成麻脸，身著跳秧歌舞妇女穿的彩妆，两人在《鬼子进村》的乐曲声中，手摇彩扇，闪亮登场，全场欢声雷动，热闹非凡。司仪让侄女对象先抱抱其父亲，感谢父亲的栽培、养育之恩，又抱了其母。说实话拥抱在西方司空见惯，也许在城市也习以为常，但在乡村，大庭广众之下拥抱自己的父母，还有些怪难为情。我发现新郎官听抱一抱父亲后，稍稍犹豫了一番，才快步走上前，紧紧抱住了父亲的肩膀，双方停留了足足有两分钟。那一刻，谁都沉默不语，心中有所感动。新郎官抱自己的父母情有可原，让头一次进门的媳妇抱一抱公公，这在乡村是闻所未闻，不可思议。侄女犹豫着不敢上前拥抱，倒是公公大度，说：别难为情娃娃了，这是乡下，不是城里，鞠个躬免了吧。

中西合璧、土洋结合的结婚庆典结束，司仪和几位歌手大展歌喉。侄女和她对象一一敬酒之时，一旁前来观看的乡亲们，高声嚷着我的亲家侄女的公公唱支山歌。那人想必高兴异常，毫不推辞，无半点扭捏之意，稍事化妆，拿着扇子，舞着、扭着，在院子的门台上，高声唱起来：一月哩来开的什么花？……自问自答，一直唱到十二月的花开完才罢休，原汁原味的民间小调，听起来独特，风味别致，将婚庆推向了高潮。的确，他是喜悦的，兴奋的，给儿娶了亲，就算完成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和义务，接下来就是如何安度晚年。

再丰盛的酒席也有结束之时，再热闹的婚庆也有收场之刻——宴席一吃完，所有的西客原路返回，走回各自的家，过各自按部就班的日子，继续人生的轨迹，留下我年纪尚小苦命的侄女，和她心爱的小丈夫，一同开始崭新的生活。

她傻傻地爱着那个笑眯眯的开出租车的丈夫，一心想早日完婚，早日开始全新的人生——我不知道未来的路上他们会遇到什么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唯祈愿她能够好好把握这份感情，和她丈夫一起，双手打拼出一片新天地。还盼望她的丈夫能够一如既往，像订婚时给我们承诺的那样：善待侄女，互敬互爱，尽可能尽丈夫的职责，给侄女带来幸福和快乐。

生为女人，谁不渴望真爱，谁不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一份平淡朴实却执手可握的幸福。只是这爱的缘分靠机缘，也靠两人的默契配合，理解支持，侄女将她的所有的爱投注于小丈夫，这需要时光的打磨，风雨的抗击，生活的考验，更需要两人心心相印，相互关爱，相互体贴……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10-11-14 08:17 编辑 ] 结婚, 苦命, 傻傻的, 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