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初冬的一段光阴
2022-01-08叙事散文汤如浩
山村初冬的一段光阴汤如浩当深秋离去的时候,没有挥手,也没有搞一下隆重的告别仪式,走得很仓促匆忙,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影子了,连一点丝毫深刻的印象都没有给人留下,这会儿我一下子从一贯封闭的环境里出来,忽然间就发现不对劲儿了,有点陌生等等什么的……
山村初冬的一段光阴
汤如浩
当深秋离去的时候,没有挥手,也没有搞一下隆重的告别仪式,走得很仓促匆忙,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影子了,连一点丝毫深刻的印象都没有给人留下,这会儿我一下子从一贯封闭的环境里出来,忽然间就发现不对劲儿了,有点陌生等等什么的,说不来,反正感觉怪怪的,也一下子把人弄得一惊一乍的:咦,怎么说走就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这么见外,不够朋友嘛。我个人以为,时光肯定是在玩弄开玩笑一类的小把戏,而且早就预谋好了,只不过,我们在起初的判断上有些麻痹思想在作怪,没有很好地敏锐地察觉到它的意图罢了。 现在,我在去这条普通的小村的路上行走,步履有些踉跄,这是西风故意造成的机械故障。它们似乎在推搡着我,阻挡着我,用了很大的力气似的,很是坚决果断,有不让人前行的意思,有这么对待熟悉的客人的吗,况且,我又不抢占它们的领地,什么态度吗,这种做法是不是太有点过分了呢。还有土粒,迷着眼睛,不想让人看清道路的企图则是昭然若揭,让人很有些生气,怎么这样啊,还有点气馁和沮丧,我的心境居然不被理解,可怎么好。我勾着腰身,极力把它摆成英文字母S的形状,这样子效果就好多了,虽然有些趔趄,但总归是可以走出放在一条线上的步履的痕迹,内心也就舒服和得意了许多,还会生出些许胜利者的豪气,脚下的砾石和土坷垃,也跟着附和相应,很有那么点味道,嗯,感觉好极了。 风中,漂浮着凋零的叶子和衰草,以为自己是敦煌飞天仙女路过洒落的花瓣,神情悠闲得很,不知道是不是色厉内荏,甚至外强中干,只是拿出了个姿态在作秀,也不看看天空阴沉沉的,自然条件可是的确差了点儿,做得也不太像。也有翻飞和跌落的,看样子各有各的打算。有计划去旅游的,那么,它们根本不在乎地面上那个向阳的凹槽中有那么多它们的同类,理也不理,不管不顾地向南方飞去,把自己当成了大雁,不过没有人家的纪律性,队形乱得一团糟。落地生根的,就不一样了,有点犹豫是很正常的,撞一下那面的那个高坡,又碰一下坡下面北面的小崖,做了几下弹跳动作,就乖乖地伏下来了,在一大堆的同胞中挤一挤,搅和搅和,就不见面了,伪装的工夫了得。也有没有主见的,一会儿把自己当成了飞机,起飞的时候有加速,逐渐就冲上了天,模仿得惟妙惟肖,还真行。一会儿又变为断线的风筝,摇摇欲坠,叫人捏着一把汗,但终于跌落下来,好在身子轻,没有受什么损失,可不老实,还要重复先前的动作,小孩子一样,不管它们了,干嘛干嘛去吧。而一些细碎的雪花,则在若有若无地飘落,俨然冬季。 是的,的确是初冬了,路面上的人,不多,三两个,都瑟缩着身体,匆匆忙忙,唯恐被寒冷裹挟进去,一辆中巴车呼啸而过,捎带一股寒气,轮胎翻起的点点的雪末四散飘飞,如飞花溅玉,当然,这样的比喻是不确切的,没有人用这样的眼光来欣赏雪的一切迹象,只有蜷缩,是农村人们对待雪的最好的表达方式。我想我是有些特别了,步行而且缓慢,于是人们用异样的目光关注我,这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微雪的天气里,在去小村的路上,我的思维和视线活跃异常,在自己看来,简直也很是匪夷所思。 小村本来就在不远处,两三华里的样子。它的背景是灰色的天空和下方土黄色的土丘,土丘连绵,不长草木,是一个个剃度和尚的头顶,不过不够规则,没有整齐划一的那种感觉,有点凌乱,可又像山那样起伏着,重重叠叠,一直和灰色的天空连接起来,没有尽头,似乎在比赛谁更高一些似的,事实上都没有特色,看的时间长一些,就会认为那是一种单调,有一种视觉的疲劳。还有探出身来的一些,把村子的一个角落给遮住了,显出很高大的样子,气势和别的土丘有些不太相同的一点就是突兀在人的眼前,看得见红色的内里,那是土丘的肌肉,苍劲有力,粗粝得很,好在没有其他的牵连,很有男人的架势。它们是和树是一起的了。说是树,但干枯,高高扎着枝干,瘦骨嶙峋的,这让我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其实我的形体和它们很相像,我能运动,它们不能运动罢了,这让我很自豪,人真是容易满足的动物。它们杵上天空的部分,格外引人注目,那称为树冠的一截,一看到它们,我就会凭空想到了叶脉,也就是树叶子去掉叶肉的那种形状,而且是烘干的那种。不过比较多,围绕在村子的周围,这样,小村就有了高低错落的一份韵致。 这个村子太普通了,如果不是刻意,简直可以忽略。当然与山无关,因为本身这个小村就叫刘山,是山湾里的村子。小村子是经过特意的规划的,南北沿着水渠,有一条笔直的村路,砾石铺就,很笔直的样子,应该是主干道,一直延伸到土丘的南北的两端,拐一下弯,不见了,它的两边零散地摆放一些小院,样子也差不多,土坯墙、麦秸垛、黑色的骡子在槽头甩着尾巴吃草,土坯房、黄瓦房、贴白瓷片的平顶房,土坯墙围成的方格子里,内容却有些不同,显示出家境殷实与贫困的区别来。小村的东西走向,则可以看出它作为山村的蛛丝马迹,村路蜿蜒,是因了山势;房屋高低,则是地势的原因。这家的房顶在那家的院门之下,相反,另一家的又可以更高一些,高高在上的内涵被这些院落发挥得淋漓尽致。还有一些庄稼地夹杂其间,用犁铧翻抄过了,露出土质的本来样子,空气中的尘埃,应该就是它们的功劳。 是的,每年的这段时间,我会光顾这个小村的,骑着破旧的单车或者步行,独自一人或者带领妻儿。因为在这小村的某个院落里,有着我熟悉的亲戚,我的舅父、舅母,那些与我血脉相连的人。他们和小村一样,生活在山峦的褶皱里,几十年过去了,已经垂垂老矣。这样的季节,每每有他们少年的同伴,在某一个时间撒手西去,回归生养他们的黄土之中,那样的悄无声息。我的舅父、舅母,他们也老了,身体每况愈下,双鬓的白发与日俱增,身体也越发的佝偻了。只是,还那样的和蔼和殷勤,滚烫的酽茶、厚厚的锅盔、白生生的荷包蛋,一古脑儿摆放在炕桌上,他们围坐在我的旁边,熟悉的乡音拉呱着,一种浓浓的亲情洋溢在小屋中。羊羔在后院咩咩,叫声里有一丝的娇嗔,把自己当成撒娇的孩子;鸡在门内出出进进,以为来了客人就可以放肆一些,可以找到最可口的零食,但不幸的是一遍又一遍被赶出去了;狗卷着尾巴从这个屋到那个屋,潮湿的鼻头一刻不离开地面,像是上级派下来的巡视员,在查找漏洞,给人家一个冷不丁;火炉上的茶壶吱吱作响,似乎要寻找到合适的音符,在谱曲一般。两位白发的老人,一遍又一遍将厚厚的锅盔塞在我的手中。 转眼之间,不早了,我只能在老人千万遍的挽留中,恋恋不舍地离开,是的,我不愿意离开那间温暖的小屋,不愿意走下那盘滚烫的土炕,我不愿意自己听不到乡村中那些熟悉的声音,可是,我的时间毕竟在很多的情况下不能由我做主,我只有撤离。在老人的目光中,我不能再回头了,匆匆是唯一的选择,无论步伐还是心境,都是如此。小村在我的背后,传来雪花落地的声音,犬吠的声音,老人叮嘱的声音,我的眼睛有些潮润,与小村的初冬无关,与稀疏的雪花无关,与渐渐停息的西风更无关,因为我觉得这样的时刻,我再也不可能有其他合适的表述方式了,就这样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挥挥手,作别小村和老人,不带走任何一样东西,包括愈加黑灰的云。
汤如浩
当深秋离去的时候,没有挥手,也没有搞一下隆重的告别仪式,走得很仓促匆忙,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影子了,连一点丝毫深刻的印象都没有给人留下,这会儿我一下子从一贯封闭的环境里出来,忽然间就发现不对劲儿了,有点陌生等等什么的,说不来,反正感觉怪怪的,也一下子把人弄得一惊一乍的:咦,怎么说走就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这么见外,不够朋友嘛。我个人以为,时光肯定是在玩弄开玩笑一类的小把戏,而且早就预谋好了,只不过,我们在起初的判断上有些麻痹思想在作怪,没有很好地敏锐地察觉到它的意图罢了。 现在,我在去这条普通的小村的路上行走,步履有些踉跄,这是西风故意造成的机械故障。它们似乎在推搡着我,阻挡着我,用了很大的力气似的,很是坚决果断,有不让人前行的意思,有这么对待熟悉的客人的吗,况且,我又不抢占它们的领地,什么态度吗,这种做法是不是太有点过分了呢。还有土粒,迷着眼睛,不想让人看清道路的企图则是昭然若揭,让人很有些生气,怎么这样啊,还有点气馁和沮丧,我的心境居然不被理解,可怎么好。我勾着腰身,极力把它摆成英文字母S的形状,这样子效果就好多了,虽然有些趔趄,但总归是可以走出放在一条线上的步履的痕迹,内心也就舒服和得意了许多,还会生出些许胜利者的豪气,脚下的砾石和土坷垃,也跟着附和相应,很有那么点味道,嗯,感觉好极了。 风中,漂浮着凋零的叶子和衰草,以为自己是敦煌飞天仙女路过洒落的花瓣,神情悠闲得很,不知道是不是色厉内荏,甚至外强中干,只是拿出了个姿态在作秀,也不看看天空阴沉沉的,自然条件可是的确差了点儿,做得也不太像。也有翻飞和跌落的,看样子各有各的打算。有计划去旅游的,那么,它们根本不在乎地面上那个向阳的凹槽中有那么多它们的同类,理也不理,不管不顾地向南方飞去,把自己当成了大雁,不过没有人家的纪律性,队形乱得一团糟。落地生根的,就不一样了,有点犹豫是很正常的,撞一下那面的那个高坡,又碰一下坡下面北面的小崖,做了几下弹跳动作,就乖乖地伏下来了,在一大堆的同胞中挤一挤,搅和搅和,就不见面了,伪装的工夫了得。也有没有主见的,一会儿把自己当成了飞机,起飞的时候有加速,逐渐就冲上了天,模仿得惟妙惟肖,还真行。一会儿又变为断线的风筝,摇摇欲坠,叫人捏着一把汗,但终于跌落下来,好在身子轻,没有受什么损失,可不老实,还要重复先前的动作,小孩子一样,不管它们了,干嘛干嘛去吧。而一些细碎的雪花,则在若有若无地飘落,俨然冬季。 是的,的确是初冬了,路面上的人,不多,三两个,都瑟缩着身体,匆匆忙忙,唯恐被寒冷裹挟进去,一辆中巴车呼啸而过,捎带一股寒气,轮胎翻起的点点的雪末四散飘飞,如飞花溅玉,当然,这样的比喻是不确切的,没有人用这样的眼光来欣赏雪的一切迹象,只有蜷缩,是农村人们对待雪的最好的表达方式。我想我是有些特别了,步行而且缓慢,于是人们用异样的目光关注我,这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微雪的天气里,在去小村的路上,我的思维和视线活跃异常,在自己看来,简直也很是匪夷所思。 小村本来就在不远处,两三华里的样子。它的背景是灰色的天空和下方土黄色的土丘,土丘连绵,不长草木,是一个个剃度和尚的头顶,不过不够规则,没有整齐划一的那种感觉,有点凌乱,可又像山那样起伏着,重重叠叠,一直和灰色的天空连接起来,没有尽头,似乎在比赛谁更高一些似的,事实上都没有特色,看的时间长一些,就会认为那是一种单调,有一种视觉的疲劳。还有探出身来的一些,把村子的一个角落给遮住了,显出很高大的样子,气势和别的土丘有些不太相同的一点就是突兀在人的眼前,看得见红色的内里,那是土丘的肌肉,苍劲有力,粗粝得很,好在没有其他的牵连,很有男人的架势。它们是和树是一起的了。说是树,但干枯,高高扎着枝干,瘦骨嶙峋的,这让我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其实我的形体和它们很相像,我能运动,它们不能运动罢了,这让我很自豪,人真是容易满足的动物。它们杵上天空的部分,格外引人注目,那称为树冠的一截,一看到它们,我就会凭空想到了叶脉,也就是树叶子去掉叶肉的那种形状,而且是烘干的那种。不过比较多,围绕在村子的周围,这样,小村就有了高低错落的一份韵致。 这个村子太普通了,如果不是刻意,简直可以忽略。当然与山无关,因为本身这个小村就叫刘山,是山湾里的村子。小村子是经过特意的规划的,南北沿着水渠,有一条笔直的村路,砾石铺就,很笔直的样子,应该是主干道,一直延伸到土丘的南北的两端,拐一下弯,不见了,它的两边零散地摆放一些小院,样子也差不多,土坯墙、麦秸垛、黑色的骡子在槽头甩着尾巴吃草,土坯房、黄瓦房、贴白瓷片的平顶房,土坯墙围成的方格子里,内容却有些不同,显示出家境殷实与贫困的区别来。小村的东西走向,则可以看出它作为山村的蛛丝马迹,村路蜿蜒,是因了山势;房屋高低,则是地势的原因。这家的房顶在那家的院门之下,相反,另一家的又可以更高一些,高高在上的内涵被这些院落发挥得淋漓尽致。还有一些庄稼地夹杂其间,用犁铧翻抄过了,露出土质的本来样子,空气中的尘埃,应该就是它们的功劳。 是的,每年的这段时间,我会光顾这个小村的,骑着破旧的单车或者步行,独自一人或者带领妻儿。因为在这小村的某个院落里,有着我熟悉的亲戚,我的舅父、舅母,那些与我血脉相连的人。他们和小村一样,生活在山峦的褶皱里,几十年过去了,已经垂垂老矣。这样的季节,每每有他们少年的同伴,在某一个时间撒手西去,回归生养他们的黄土之中,那样的悄无声息。我的舅父、舅母,他们也老了,身体每况愈下,双鬓的白发与日俱增,身体也越发的佝偻了。只是,还那样的和蔼和殷勤,滚烫的酽茶、厚厚的锅盔、白生生的荷包蛋,一古脑儿摆放在炕桌上,他们围坐在我的旁边,熟悉的乡音拉呱着,一种浓浓的亲情洋溢在小屋中。羊羔在后院咩咩,叫声里有一丝的娇嗔,把自己当成撒娇的孩子;鸡在门内出出进进,以为来了客人就可以放肆一些,可以找到最可口的零食,但不幸的是一遍又一遍被赶出去了;狗卷着尾巴从这个屋到那个屋,潮湿的鼻头一刻不离开地面,像是上级派下来的巡视员,在查找漏洞,给人家一个冷不丁;火炉上的茶壶吱吱作响,似乎要寻找到合适的音符,在谱曲一般。两位白发的老人,一遍又一遍将厚厚的锅盔塞在我的手中。 转眼之间,不早了,我只能在老人千万遍的挽留中,恋恋不舍地离开,是的,我不愿意离开那间温暖的小屋,不愿意走下那盘滚烫的土炕,我不愿意自己听不到乡村中那些熟悉的声音,可是,我的时间毕竟在很多的情况下不能由我做主,我只有撤离。在老人的目光中,我不能再回头了,匆匆是唯一的选择,无论步伐还是心境,都是如此。小村在我的背后,传来雪花落地的声音,犬吠的声音,老人叮嘱的声音,我的眼睛有些潮润,与小村的初冬无关,与稀疏的雪花无关,与渐渐停息的西风更无关,因为我觉得这样的时刻,我再也不可能有其他合适的表述方式了,就这样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挥挥手,作别小村和老人,不带走任何一样东西,包括愈加黑灰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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