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车站

人生·车站若水/文

在我三十几年的人生历程中，不知多少次乘车往返于家和学校、往返于家和单位、往返于单位和出差地，至今仍使我不能忘记的是各地的车站，它们见证过我的行色匆匆，见证过我的满面归尘，也见证了我的成长历程。


其实，第一次接触车站这个名词时我还没有上学。小时候，处于穷乡僻壤的家乡，在八十年代初期还没有通电，因此我也就不知道电视为何物，更谈不上在电视上看那到那形状各异、或大或小的汽车，也看不到那像一条长蛇般的火车，即使在现实生活中，由于年龄小没有机会走出我们村、走出我们乡，因此看见汽车的机会也很少，只是对农村的拖拉机还算熟悉。


上学后，虽然对汽车、火车等交通工具有了一定认识，可一直没有机会坐。由于生活不富裕，过去我们村有的人家连辆自行车都没有，好多小孩都十多岁了还没有骑过自行车。这些人家如有事外出，也不得不向有自行车的人家去借。当然，那时的村民一般也出不了多远，几十里远的路程一般是骑自行车，根本舍不得花钱去坐车，就连往济南六十里地的路程，我们村的大人们也往往都是骑自行车。那时我们家是有自行车的，是父亲在外面工作所用替换下来的旧自行车，我就是骑着家中这辆“旧金鹿”，度过了两千多个日夜，直到它把我送到考上大学才算完成了使命，并最终在我们家永久退休。


临近外出求学的那几天，母亲很是放心不下，几乎天天在我耳边说一些在外要注意的事情，嘱咐我要和同学们处好关系，毕竟同学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另外，母亲还特别嘱咐我在坐车时，要注意不要让小偷光顾自己……就这样在我的期盼中，要到学校报到的日子到了。这天一早，我开始准备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并着手让弟弟帮我把行李捆在自行车上，可母亲不让，硬是自己帮我把行李捆好。在用绳子捆的时候，平时利落的母亲一个绳筘竟系了好几次都没有系好，看着母亲沧桑而慈祥的脸庞，望着她老人家那已经花白的头发，以及她帮我收拾行李时哆嗦的双手，我猛然想到，在我把自己当作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时，那兴奋的心情恨不得一步就踏进我魂牵梦绕的校园时，我却忽略了母亲的感受。在母亲的疼爱中长大的我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这是她老人家为儿子的出息高兴，又为儿子的远行在牵挂啊。这一刻我发现自己对孟郊的那首《游子吟》中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诗句，感觉是那样的亲切，不知读了多少遍和想象了多少次《游子吟》中所表达的那份情感，却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诠释。我走到母亲身边，第一次把我已经长大、已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拥抱，送给我亲爱的母亲。


我让弟弟跟着我到离村庄不远的乡政府所在地，那里也是县城通往我们乡的车站。可母亲却又一次坚持也要送我到车站，我拗不过母亲，就这样母亲和弟弟一起把我送到了车站。汽车启动了，我从车窗里探出头向母亲挥手告别，母亲也向我挥舞着手，嘴唇哆嗦着却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汽车渐行渐远，在我回头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母亲眼中的晶莹。


到县城车站转车时，恰好我遇到了我的一个女同学，我们是在同一个城市不一个学院，于是此行便有了笑声。由于离开车还有一段时间，我们放好行李后便在车站内随便溜达。县城汽车站不大，一个封闭的小院子，一个面积大约百十平方的候车室，一间售票的小屋，站内标着通往各乡镇的汽车站牌，还有通往省城及北京等大城市的站牌。站内停着有十几辆大客和中巴，有三分之一成色还算新，其余的大都是半新不旧的，尤其是那些通往乡镇的客车，更是脏兮兮的非常不顺眼，从外面看里面的座位也有点破。那时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外出的农民工、旅行的、上学的，整个车站甚至有点冷清清的。就这样，我和女同学踏上了北上的客车，踏上了求学路，踏上了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一段路，踏上了改变自己命运的路。


可能是由于老乡加同学的缘故，自从和那位女同学一起到异地他乡求学，我们便开始相约今后一起回家，一起上学。在不回家的星期天，不是我去找她，就是她来找我，特别是在一开始的那个学期，因为有了这样的相约，我并没有感受到身在异乡的寂寞，况且那时我们回家是比较频繁的，几乎每隔两三个月都要在学校和故乡间往返一次。渐渐的，我们之间似乎多了一层东西，但我们只是把它隐藏在心里，谁也不去说破，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无论是熙来攘往的车站，还是单调寂寞的旅途，我们都不会感到时间的悠长难耐。看着她如瀑的长发飘散在风里，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她那颀长好看的脖颈，我总有片刻的恍惚和迷失。有时，一句清淡的玩笑，就让她脸红到脖颈深处，那一刻，我感觉着一份萌动的情感，人生仿佛踟蹰在幸福快乐的旅途。但自从分配工作后，我和那位女同学天各一方，一开始还彼此深深思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往渐少，也许是农村人的羞怯和木讷，让我们都没有勇气说出该说的话，久之竟失去了她的音讯。现在想来，心中还有股淡淡的惆怅。

其实，人生就像是一次远行，会无数次经过车站。一站有一站的风景，一站有一站的情感，一站有一站的感悟。在车站里停一停，弹一弹身上的灰尘，让和煦的阳光驱散心中的哀愁，让酥软的风浸润一下疲惫的身心，不是终结，是短暂的停泊，是养足了精神，抚平伤痛后，再次踏上渺远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