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瑞雪挂春枝

　　
　　文＼惊涛拍案

　　三月二十四日夜，谁会想到，整个已近三月底的最后时刻，居然，有雪降下。早起时的惊喜，眼前心中顿时光华灿烂一片。

　　昨夜，感到了奇寒无比。暖气早就停了，近来的温度反复，有几次，我已经换下小棉袄，穿上了西服。但是反复的结果，是不得不继续随时准备好穿棉袄。但是昨夜的温度的确是太冷了。在电脑前熬到九点多，终于坚持不住，关机休息。

　　斜躺在床上看书，直到眼睛看不清楚了，才关灯休息。而奇怪的是，向来，我的睡眠毫无保障，多在半夜失眠做噩梦，醒来疲惫不堪，而梦中的景象，即使再吓人，醒来的叙述，也快速地在词语的描述中随时崩溃，如同沙雕，在波浪的冲击下，一触即散，坍塌一地，无法讲清楚。而昨夜，一夜无梦，昏睡到天明。早晨五点多的时候，起床，习惯性地掀开窗帘一边，看看外面，一看，大吃一惊，楼下人家的仓储平房顶上，居然雪白一片。难道，下雪了？感到万般不可思议——都到什么时候了，还下雪？可是，揉揉眼睛，仔细地看，确凿无疑，的确就是雪，不单是平房顶，连楼上人家窗外挂的雨罩上，也都挂了雪。当下心里一虚，觉得肯定事出有因，好像，老天这玩笑开大了。但是玩笑归玩笑，事实却是明摆着的——的确是下雪了，而且，看起来，不小。

　　裹上羽绒服，到北面的书房，小心地打开书房的窗子，外面果然银白一片。心里定了定神，感到清爽无比。想想，在三月的最后一刻，老天仍然念念不忘地送来最后一场雪。多好，有什么能比意外惊喜更令人心旷神怡？还有什么比意外之喜更让人砰然心动？

　　关上窗子，在书房里坐下，无事可做，但又不想马上离开。就点了支烟，静静地吸。想，发生这样奇异的事件，是不是要有更为奇特的事件发生？

　　一直记得1993年的初春，也就是阳历的三月二十六日，我需要早早地到县城去做某件事。不料夜里却忽然来了一场大雪，那雪下得，竟然近乎半尺厚。因为有急事要办，就算下刀子也要去。于是，我不得不冒雪前行。本来出村后要拐弯抹角地一直向西，十多里路，就到了县城，但是雪太大，重要的是，这个时候地气已经回升，雪虽然下得厚，却没有冻住，厚厚的雪绵软，湿重，已经有变成雪水的意思。而向西的路都是土路，泥水交集，一脚下去，就陷一下。我于是不得不改为向南，一直向南五六里地，就到了镇政府到县城的柏油路，上了柏油路，就不怕了。

　　好在雪还厚，温度还算低，我一路冒雪跋涉，终于到了柏油路上，路上过往的车还不多，厚厚的雪被车辙轧过，留下了一道道相互交错的雪沟。我躲到路边上的厚雪处推车行走，汗水逐渐冒了出来，周围的田野里，一些树木和麦苗都在肿大了一圈的枝干上泛着墨绿色，黑白分明，如同一幅水墨。

　　不久，太阳就出来了，红彤彤地耀眼无比。雪地上反光更为刺眼。而柏油路上的雪，迅速地塌陷下去。我在县城忙了一个上午，终于办妥。回家的时候，大街上的雪水已经乌黑，有车经过，带出一线浑浊的雪水四溅而出，吓得街上的人赶紧躲得远远的。我心情舒畅地回家，沿路的土路上，雪水已经融化流走，留下的土路干净无比。而麦田里的雪，仍然覆盖着，田垄上的雪则黑白相间，向阳的地方乌黑一团，背阴的地方则雪白一片，如同被风吹来的羽毛——这里一朵，那里一片，尤其在湿润的田垄上，一朵一朵的雪，四处散着，显得散漫、随意、平淡而轻盈，好像随风吹落的羽毛。看着令人心里飘荡、清爽，似乎，这些散落的羽毛，随时，都会随着一阵风再飘起来。

　　之所以对这个细节记忆犹深，是因为，正是这场雪开始，改变了我的命运，那一年，我得以离开工作了六年的乡村，去了京城，在那个我一直心向往之的学校里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并从此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让我从此对这场雪，满怀了感激之情。

　　等我再次打开窗子的时候，惊讶不已，原来，雪花又下了，而且雪片太大了，如同鹅毛，只是起初，雪花显得厚重，粗大，颜色浑浊，没有风，雪花就那么垂直地落下来，密密麻麻的，好在不久，雪花似乎变小，而颜色纯白，同样繁密如织。楼后一中的孩子们打着雨伞，三三两两地走出宿舍楼，她们欢笑着，嬉闹着，令这美妙的雪白的天地更增加了一份灵动和纯净。后来小风吹起，雪花开始四处飘荡，远处的操场上，人造草坪在雪光中显得静若处子，蓄势待发。而路上，雪花已经随落随化，变成了雪水。一汪汪地闪着光芒。

　　站在高高的六楼上，俯瞰大地，感到，这样奇异的场景不可思议。过去的一年，遭遇众多的烦闷和不堪，常常心如死灰，尤其冬日里的困顿和压抑，每时每刻都成了一种折磨和煎熬，在隐忍中渴求平淡和平安，已经成了一种常态。但同时，内心对春天的渴盼，却在压抑中愈来愈强烈，几乎超过任何一个冬天。而现在，这初春里的雪飘得如此突然而奇异，令人心花怒放，如同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子——所有的灰色已经成为过去，新的时光，将随着这场春雪，掀开新的一页。

　　事实上，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树木都已经开始返青，白天的时候，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鬲津河鹅黄的柳烟四起，透出春天娇嫩的淡雅和清新——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平铺直叙地顺延而至——稍微欠缺的，是总觉得缺少一种令人陡然一惊的效果，那种立竿见影旧貌换新颜的气势和决绝。而我一直默默期待的，不就是这种惊人的感觉吗？如那一年的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一切，从此时此刻，重新开始。

　　而忽然，一夜之间，出乎意料地大雪纷纷，将这奇异的春冬相间的景色渲染得妙如水墨。整个天地，都似乎换了一种颜色，淡淡的，既有冬日的寒冷和肃杀，也有雪白的纯净和恬淡，更有春色的欣欣向荣和蓬勃生机——这样充满生机的人间奇景，相信，任何一个在冬日里困顿弥久的人，都要禁不住一阵阵的心跳和欣喜若狂吧？

　　今年，这个初春的末尾，一夜之间突然飘来的这场大雪，给人以意外之喜。瑞雪兆丰年。这样的好雪，覆盖了沉闷忧虑的寒冬，打开了新的天地，纵使季节无意，于内心郁闷的人来说，仍然是一次华丽的转身，令人充满激情——这样的转身，虽然晚了点，却又是多么必须而重要。

　　万事俱备，东风已至，还等什么呢？


[ 本帖最后由 惊涛拍案 于 2010-4-2 14:5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