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城市

一个人的城市
武志强

　　冬天的夜晚，走在这城市的街上，夜已很深，白日里繁华的闹市此时寥有行人，我的自行车坏了，我要从城南走到城北，那一夜我孤独的脚步穿越了整个城市。其实在这个城市生活着，这种孤独感早已有了，它使我从心底里感觉这个城市只是我一个人。冷月无声，漫长宽阔的街道上只有我一个人走着，我用脚步丈量着这个城市，我在它的睡眠中走过，陪伴我的就只有天上的那轮冷月。月亮把它的清冷的光辉洒下来，洒在城市静静地楼宇和街道上，洒在我的身上，洒在我的脚步上。我在这样的情景中，想起我有过的一个经历或者说是梦。
　　我在一个梦里，不，其实那不是梦。是梦非梦我现在也弄不清了。我常常把日子搞混乱，把季节搞颠倒。记得一个下着大雨的日子，天昏地暗，雨水瓢泼，雨水里夹着雪花，奇怪，雨水里怎么会有雪花呢？我在这城市的街上奔跑，我要寻找一个人，我向人询问着她的下落，我知道她的名字，我一遍遍向人说出她的名字，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我穿越在雨中，我走遍这城市的大街小巷，我的身上早湿透了，我寻找着她的下落，我敲开一扇扇的门，但开门的都不是她。她在哪儿？我绝望地奔跑在雨中，就像是一场灾难要降临到我头上，只有找到她，才能避免这不幸的发生。就在我回首的一刹那，我看见两个姑娘走过，其中一个很像她的身影，我快速地穿越马路，但是一辆电车开来，后面是紧跟的一辆辆车，我在雨水中焦急地张望，等我终于能够走过去时，哪里还有她的身影？眼前只有急骤的雨水卷带起的灰蒙蒙的雾气。在瓢泼的大雨中，我是那么孤单无助的奔跑着，去敲开一扇又一扇门，想找一个人却找不到，这是我一个人的城市啊。大雨浇淋着这个城市。到处灰茫茫的，所见的一切一切都在雨水中漂泊又漂泊。我不知道我该再走向哪里？
　　很久了，这种孤独的感觉，我所失去的不仅是她，还有以后更多的一些失去，走在这城市，我的心里常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说不出的迷茫。当冬天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并不像以往那样想着它要来一场雪，我变得已经无所谓了，那些活跃过的感情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沉默了凝固了。今夜，在我独自穿越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在月光照亮的前景中，想那就是铺在路面上的霜和雪，是月亮为我洒下这一切，并且使我回忆起多年前那场在雨中的奔跑，在我现在走的路上过去就留有我奔跑的脚步，不仅有雨水，还有泪水。那些留在雨中的泪水并没有被雨水冲走，现在它们在无人的街上又流回到我的心里，萦回不已。
　　记得一个下着雪的夜晚，我们还在一起，从饭店出来，她兴奋的说：“啊，下雪了。”是的，下雪了，这有些意外，想不到雪花会在这个时候飘飘。“多么美的雪花啊。”我看着眼前蝴蝶样的雪花说。她伸出小手，承接了几片洁白的雪花，笑着对我说：“送给你。”“真的吗？”“当然。”就在那一次我低下头，吻了她的手，我其实是吻那些已在她手中渐渐融化的雪花。那被她手感温热了的雪花，从此就一直留在了我的唇边。我们就那样并肩走在雪中，听着脚下积雪发出的“嘎吱”声，走过街道，来到街边的公园里，四目相对，欲语又无言。现在在我走过的时候，由于城市建设，拆迁改造，已不复是旧日模样，那个小公园已不见了，它留在了这个城市的历史深处。同样留下的还有我们当初的身影。我记得她穿一件鲜红的风衣，我还问她：“你不冷吗？”“不冷。”她的眼睫毛长长的，眸子清纯如水，就那样看着我。
　　今夜，这个城市没有了雪花，据说又是一个暖冬，没有下雪也不奇怪。我在我所来过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低下头是为了缅怀。我在寂静里似乎仍能感到往昔的一些声息，在我耳边，轻轻絮语。月光在今夜是这么洁白，明亮。而此时整个城市都睡了，只有我独享着月光的慷慨，即使是冷月吧，仍能让我感觉到一丝的温情。我伸出手，我想承接一片月光，想送给今夜的她，就像她当年送我手心的雪花一样。我伸着，月光静静地注满了我掬起的手，我想送给她今夜的月光，但她在哪里？我的眼前空空的，为什么我要想起她？为什么我要说这是我一个人的城市？一定有一个大孤独在这里，还有寂寞、往事，还有如潮涌来的回忆。回忆之水正在淹没我。
　　今夜是我一个人的城市，没有雪花，但有月亮，月亮一路陪着我。从南往北，我必须要经过一座桥，现在我就站在这桥上，桥下面对水还在流着，我能听到流水响。我俯在栏杆上，望着这座远处在黑暗中沉睡的城市，是的，它有路灯，但此时灯火又能说明什么？远处迷茫的灯火又能说明什么？没有人，就我一个醒着的人，在此经过。从河面上起的风吹着我，让我感到了冬天的一丝凉意。毕竟是冬天啊。我看见月光一并洒在河面上，就像是那年的雪。那个下着雪花的夜晚，我们就是在这座桥上分手的，我们都友好地向对方说着再见，挥挥手，并且预约了下一次的见面。我直到看见她的身影消失我才走下桥离开。那个时候我怎么能想到这就是永别呢？永别怎么可能是这样轻松地笑着挥手呢？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就这样离开了我。我在期待下一次的见面，我并且预备送她一朵玫瑰花。相信她会喜欢的。所以在约定期限过去后，我很焦急，没有了她的音讯。一个月后，她死于一场车祸。
　　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相信她还活着。在这个城市里，我走，她也走。我一直没有觉得她离开，仿佛她还在，一直生活的好好的，像我但是们大多数人一样，上班，下班，为生活奔波。这才有这样一个深刻的梦境，我在梦里，我是在梦里吗？还是我的亲身经历？是的，我这样经历过。那大雨中的奔跑我印象很深。终于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日子里我奔跑了，奔跑着找她，雨水漂泊者这个城市，雨水里漂泊者雪花，雪花似乎越下越多了，越下越大了。我奔跑的脚步找不回她的身影。我站在雨中，一动不动，雨水就那样浇淋着我。雪花铺天盖地落下来，在埋葬我。我从一个人的嘴里得到了消息，证实了她的死讯。我的泪水像雨一样流着，漂泊者这个城市。她的面孔浮现，在雨中，微笑着。这不是梦境，梦境里有一场更深刻的雨，雨水漂泊中，我与她在一个孤舟上，向茫茫远方飘去。我一次次从这样的梦境中醒来。我不知道她的未来。每个人都有的未来。我想，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在另一个世界里，我还会送她一朵玫瑰，还有今夜的月光。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今夜要想起她，可能一个人在孤独的时候更容易想起另一个人。在我由南往北走过这个城市的时候，她的面孔清晰的浮现出来，伸手可摸。仿佛她并没有离开我，还在我身边，陪伴着我，使我不至于那么孤独。仿佛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城市，而是有另一个人，另一个人的魂在跟着我。我想说，她是我前世的爱人。

武志强
[copyright] 2008-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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