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我的院子叫朱公塘

2022-01-08叙事散文彭建华

..
我的院子叫朱公塘
.世上有许多事物,是不能顾名思义想当然的。否则,大错特错,肯定离题十万八千里。
.比如,生我养我的院子叫朱公塘,你就不能以为我姓“朱”,那“朱公塘”就是朱氏门第。其实,这三个字的源泉,我也不知。非但我不知,就连我那……
..
我的院子叫朱公塘
.
世上有许多事物,是不能顾名思义想当然的。否则,大错特错,肯定离题十万八千里。
.
比如,生我养我的院子叫朱公塘,你就不能以为我姓“朱”,那“朱公塘”就是朱氏门第。其实,这三个字的源泉,我也不知。非但我不知,就连我那位已逝去的余伯伯也是不知。余伯伯是位老学究,饱读诗书,字写得好,对联更是作得一绝。每逢过年过节,或遇上婚嫁喜事,他都要自撰自写对联,在院子的正屋门楣和柱子上贴出来。对联的上句冠一个“朱”字,下句冠一个“公”字,将院子的名字嵌了进去。这样的对联,他写了几十年,也不知写了多少幅。很遗憾我竟然没有记下一幅来,只是后来读了书,知道那个“朱”字,是从古代圣贤“朱子”身上生发的,至于那个“公”呢,有部古书叫《公羊传》,余伯伯便也就引用了。现在想来,余伯伯写的对联总有一种弥漫的古意,还有一些四书五经的味道,难怪呢。就是这样一位余伯伯,他居然也不知朱公塘三字的源泉。为了考证它,我曾翻过《彭氏族谱》。我想,余伯伯也肯定翻过,甚至还查阅过某些我不知道的典籍。某次,我特意去向他请教,他没有说不知道,只说,这个这个,这个嘛……我还在溯源。前二年余伯伯已然作古,这一问题也就给我留下了诸般的悬念。
.
虽然“朱公塘”三字的起源无从考证,但院子为何叫这一名字的来历,我还是知道的。很简单,我们院子门前有一口十来亩水面的大塘,它就叫朱公塘。院子因塘得名,自然就叫朱公塘了。
..
塘是长方形的,大约有二百来米吧。我们院子依岸而建,早些年时,还是居中,后来逐渐扩展,院子的南北两头就与塘扯齐了。去年回家一趟,发现春满家在最南头又建了房,已然在塘岸外了。
.
据父辈们讲,大跃进时上头是准备将塘扩建成水库的,且还动了工。所以,塘的南岸就显出一种独特的宽敝来,虽不高却足足有条乡村马路宽,已是很显出一种大坝的气势了。而且,在塘坝下的一丘田,靠坝的一侧还曾留下过更宽的面积,填了数十公分高的土。在我幼年时,那土是生产队里专种甘蔗的地方,甘蔗不是种来呷的,而是榨糖,榨那种黄里泛红的大糖。不过,二十余年前已将此土挖去,重新恢复成稻田了。十余年前的时候,五砖塘院子还从塘坝上通过车,现在已经不行了。那时院子里时不时还用土石修一修塘坝,后来逐渐放弃,如今别说通车,恐怕再过些年连骑摩托都要小心翼翼了。
..
塘的南坝内里,黄泥之中夹杂着几层白泥。白泥细滑带着油性,幼年时我与院子里一班小男孩,整天用手去挖它来做各种小玩艺,比如泥牛泥狗泥鸡泥人,还做弹子,当然还做泥碗。我们先将白泥揉搓得很粘糯,再擀饺子皮样擀成一张薯粑粑大小的圆饼,折上周边便成一个泥碗。右手捧到嘴边哈几个气,挥动手臂做一番势,用力往石板上一拍,砰一声响,中间枪击般翻开一个洞。按照洞的大小,对手得补上相当的白泥。就是如此这般,哪个赢了就得意洋洋哈哈大笑,哪个输了肯定垂头丧气哀叹不已。一个外号叫“哑巴佬”的侄辈,那时是我的主要对手。前年,我从广东回去,得知他已然病去,唏嘘不已。
..
这口水塘,可说是我的生命之塘。就在春满新房边那个塘角,我很小的时候,刚学游泳就想横渡它,才到一半就沉了下去。幸好我没有急慌,双脚乱踩双手乱扑,居然踩出了水面。家乡的水,给了我一次再生的机会。所以,成年后不论走到哪里,我都在心中惦念着我的朱公塘。
.
院前是水,院后则是山。山不高,现在院后人家建的房,恐怕还要高出山顶。山顶有沙所以就叫沙子岭,但那沙泥土成份重,并不能做建筑用。山上有树,都是些稀稀落落的枞树。我幼年时,一放了学就背一背篓拿一竹扒,与伙伴们去扒那些落下的枯黄枞毛(松针),背回来煮饭烧。
.
我们还扒竹叶。在院子与沙子岭之间,有一片跟水塘般大小的竹林。不是楠竹而是毛竹,但长得茂盛,小的手指粗细,大的则宛若手臂。对于这片竹林,我曾写过一篇《难忘家乡那片竹林》的文章,以为纪念。之所以纪念它,是因为它已不复存在。过去的竹园,早在二十余年前就被几座红砖房所取代。但是,至今我仍常常忆起它,特别是那些遗落在竹林里的一些童稚,不时还回到我的午夜梦里,就晃如昨日的风景,历历在目。
.
有林必有鸟,当然现在未必,但那时却是肯定的。茂密的竹林是鸟的乐园,也是我们的乐园。每当狂风暴雨夜,我们都会拿着手电筒、马灯或火把,戴上斗笠钻进竹林,满地去找寻那被风雨和竹梢摇昏或击死的麻雀。捡一只扔在布袋里,运气好的可有数十只的收获。第二天,父母和孩子们就会忙活大半天去收拾它们,或蒸或烤或炒,吃得油嘴滑舌,肚皮开花,比过年还快乐。
.
竹林里到底住了多少麻雀子,我们不知道。只是到了收麦收稻的季节,天气晴好,夕阳西下,满天红霞的时候,所有的鸟儿归林前在天空上尽情盘旋,抬头望去,连地平线都被鸟儿扰乱。那阵势真是扑天盖地,势不可挡,蔚然壮观。
.
  “现在回想起来,我总是有种奇怪的念头在心中漫起:麻雀也许是渺小的,但众多渺小的力量积聚在一起,也会让你叹为观止,心生敬畏;人也许是强大的,但再强大的力量一旦形如散沙,也会不堪一击,无可畏惧!..”这是我在《难忘家乡那片竹林》文章中发的一段感慨。
.
然而,鸟儿们终于还是败给了人类。后来竹林被毁建房,鸟儿们不肯离去,落满了周围数里人家的檐边瓦头。再后来,撞的撞墙而死,飞的飞走,那段时日到处是鸟儿的哀鸣声,让人揪心,让人落泪。从此,鸟儿绝了踪迹,恍然若梦,不复追寻。
.
写到这里,我毫无来由地想到了那些惨遭强拆的人们。是呀,面对强权,人们的命运与鸟儿又有什么区别呢?
.
除了强拆,还有自拆。这是一种纯粹的自拆,不是人为而是房屋自行倒塌。当然,这些倒塌的都是曾经的土砖旧屋。院子里的人都建了红砖房,有些人家就将旧土砖房弃在那里,自己不住,留给老鼠们去打地道战。俗话说,人靠衣装,屋靠人撑。没了人住的旧屋消不了几年就悉数倒塌,成了一堆烂砖碎瓦。那片废墟集中在朱公塘院子的正中,连同院子的公共正屋,从南墙开始一连十余间,早在十余年前就全部倒塌。现在那里东一堆砖头,西一处瓦砾,这一凼水渍,那一蓬高低的荒草。每次回到院子里,我都要去那里站一站,想拾回些许已成历史的时光。
.
那里有我和奶奶曾经住过的一间屋,它是我堂伯的,空着没住。正好我家房屋少,就去借住了。我自小跟奶奶住,一直到十九岁。那是1982年的重阳节前夕,奶奶在那屋子里老去了。后来,我每次站在那废墟上,就隐隐听到有少年的嚎啕哭声,穿过时空传来。站在那里,我凭吊奶奶,凭吊自己一去不再的青春,凭吊那些倒塌的屋宇。
.
那些屋,曾是数十年前我们朱公塘的精华。可是,随着时代的前进,它们落伍了,终于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因为各家的房屋都交错着搭墙而建,并且是你一间他二间,所以不论哪家拆了自己的房屋,都无法再建一排现代的新房,所以就都空在那里,让那些残墙败瓦守住自己的领地。终于,它们相继轰然倒下,将一个时代将一段历史将一份不舍的心,悉数埋在那里。让我让朱公塘所有的子孙后代去凭吊。
.
水塘那边是静尔庵。据说解放前是一座庵堂,后来里面办了大队的学校。我的小学、初中都在那里度过。上世纪九十年初,村上新建了学校,静尔庵就拆除了。站在近尔庵看朱公塘,还是满气势的,所有屋宇连绵却不单薄,虽然没有什么瓷墙碧瓦、飞檐画栋,但都还是红砖楼房。然而进到里面一看,住人的房屋几乎都在四周,院子中间是空的。就仿佛一场宴席的酒桌,吃菜喝酒的人都坐在周围。
..
院子里没有什么富户,也没有什么穷人。没有当官的,也没有当贼做强盗的。甚至在我辈以上,连大中专生也没有读出来一个。整个朱公塘,就是一个温饱的院子而已。不过,我辈以下的后生妹子读书还是很不错的,我的一些侄孙辈大学生已然读出了不少。这是给我的一点安慰,也是我写这篇文字的一点动力。
.
文/文谭居士彭建华
2010,1,18东莞
.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彭建华 于 2010-1-19 11:42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