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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舅子俊

2020-09-24叙事散文秦时明月

舅子俊他从那根几米高的杉木杆子顶上滑下来,双脚一着地就搓着双手吼一声:“嘿,个舅子,冷死老子了!”“舅子俊也要喊冷了?看你头顶都在冒烟呢!”半条命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开着他的玩笑。很冷的冬天了,大家都穿着臃肿的冬衣,舅子俊却只在外衣里面穿
舅子俊


  他从那根几米高的杉木杆子顶上滑下来,双脚一着地就搓着双手吼一声:“嘿,个舅子,冷死老子了!”

  “舅子俊也要喊冷了?看你头顶都在冒烟呢!”半条命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开着他的玩笑。

  很冷的冬天了,大家都穿着臃肿的冬衣,舅子俊却只在外衣里面穿一件秋衫。他身体很强壮,不怕冷,还每天早晨坚持用冷水冲身体,这是他两三年前在云南当兵时就养成的习惯。当全公社开始架设农村电网的时候,他便进了安装队,不久就当上了队长。大半年来,舅子俊带着一帮子人几乎转遍了全公社十个大队。

  舅子俊这个外号来源于他的口头禅——“个舅子”。   “嘿,个舅子,今年这块田怕是要多打三五挑谷子了!”他站在生产队长身边,评论着田里的收成。

  “嘿,个舅子,我才走到半路你就赶场回来了,你婆娘还在被窝里等你吗,忙成这个样子?”他对迎面而来的屠夫张蒿子打招呼。

  “嘿,个舅子,你比我还不怕冷,天寒地冻的,你还敢下田摸鱼!”他对在冬水田里抓鱼的鱼鳅猫喊道——其实鱼鳅猫算起来还是舅子俊的远房表叔呢。

  “个舅子”这个话把子是他从部队复原带回来的,他只要一开口就要冒出这几个字来。他的大名最后一个字就是“俊”,人们干脆就称他“舅子俊”了。

  舅子俊在众多的乡下人中间算是比较出色的人。一方面是他的长相气质出色,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国字脸,很多人都说他有当大官的命,他应征入伍,三年后竟然复员了,当军官的机会没有了。虽然没有当成军官,却在部队得到了锻炼,他有了一种不同于乡下人的气质,一种只要往一群人旁边一站,大家就会围着他,仰望他,信服他的气质。这不?才在那个电网安装队干到半年就当上队长了。安装队那些飞叉野道的年轻人个个对他俯首帖耳,电线牵到哪里,他们一伙子人就吃喝到哪里。农村人素有好客的习惯,加上即将用上电灯的兴奋,大家也乐于倾囊相待,鸡鸭鱼总是少不了的,酒虽是土灶老白干,也还是可以尽情满足的。也就是那段时间,舅子俊在全公社“酒名”大震。醉得好多次掉进了农家的粪凼,好多次错钻进了农家新媳妇的新房,好多次和表面上盛情招待心里却极其反感的农家主人吵架干仗。

  有一次他们给一家农户安电,要主人杀鸡宰鱼,主人家很不情愿。舅子俊趁着酒劲把人家檐边盛水的瓦缸踹破了,心里堵着恶气的主人提起锄头就要和他拼命,他那一帮酒足饭饱的手下赶忙过来拉架。架没有打成,舅子俊却让那家主人的女儿看上了,三追两不追,舅子俊就和那个女子好上了。做了女婿的舅子俊,有一次趁着酒兴对老丈人说:“老汉,要是你那一锄头挖下来了,你还到哪去找我这样好的女婿啊!”老丈人恨了他一眼,走开了,其实他老丈人也为有了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婿心里高兴着呢。他那个不知趣的小舅子也趁着酒兴凑过来,说:“姐哥,你做不了女婿,未必就没得别人了嗦?”

  “嘿,个舅子,你就这样说你姐哥吗?”舅子俊把桌子一拍,夸张地吼道。

  “我不是你舅子未必你是我舅子?”小舅子老白干壮了胆,也夸张的顶撞。

  舅子俊突然把额头一拍,连声叫道:“嗯,好,好!”

  很快,舅子俊的妹妹成了舅子俊的小舅子的老婆。舅子俊成了他的小舅子的舅子。

  舅子俊将他的小舅子也带进了安装队。

  接下来的几年,舅子俊带着安装队又进行了全区十几个乡的线路安装。当我们老家那片偏远的乡村全都用上了电的时候,我知道的舅子俊已经是区供电所的所长了。那时,舅子俊的儿子也已成人,靠了舅子俊的人缘,第一次参加乡镇干部招聘就成功,做了国梁镇的宣传委员。舅子俊一家人自然是早已搬家到了区场去了,舅子俊早成了那个虽然偏远却也不小的场镇无人不识的名人。在电力紧缺的时候,给谁供电不给谁供电,全是他一人说了算,就连镇政府那几爷子都得巴结他。舅子俊成了人人敬畏的“电老虎”。

  那时,歌舞厅开始在中国大地遍地开花。

  我们那个偏远的山乡古镇也如雨后春笋般,很快出现了四五家,每天从上午到深夜,那捂得严严实实的歌舞厅里面,莺歌燕舞,人影憧憧,神秘而暧昧。舅子俊早已成了那几家歌舞厅的常客了。他有钱,耍得起;他有权,别人会招待他耍。而且,人到中年的舅子俊,看起来越发的帅气,那些歌厅的小姐们无不对他充满了好感。舅子俊已经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了。

  有一天,镇派出所的两个警察把正在酒桌上划拳打码的舅子俊带回了派出所——有好几个歌厅小姐指认了和舅子俊之间的龌龊勾当,在证据面前,舅子俊满脸乌青,一言不发。正在那时,又有两个警察带进来一个人,警察厉声呵斥那人站在墙角。舅子俊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立即魂飞魄散——那是他儿子。

  他立即强作镇定,暗声喝问道:“你来做啥子?”

  他儿子先是楞了一下,再看了他一眼,轻蔑地回应:“你来做啥子嘛?”

  两爷子各自低头,沉默不语。

  一会警察又押了一个人进来,正是舅子俊的小舅子。三个人各各对视一眼,噤若寒蝉。

  舅子俊丢掉了供电所长的位置。他儿子据说受了什么处分,委员还继续当着。他小舅子原本是做了安装队长的,这次也失去了队长的位置。

  听说这次极具传奇性的遭遇,其实是镇上的几爷子和派出所刻意的安排——因为几个月前舅子俊故意断过镇政府两次电。为什么要断镇政府的电呢?是因为舅子俊和镇长派出所长一起打麻将,因过分张狂,与早就看不惯他的镇长发生了拍桌子摔椅子的冲突。

  后来,舅子俊的老婆和他天翻地覆地吵闹了好多次,虽然没有离婚,夫妻感情却也淡了很多。而舅子俊的妹妹实在不能原谅自家男人的丑恶荒唐,最终是离婚了。舅子俊的儿子几年后调任另一个镇的副镇长,据说也因为贪污计生款而被贬为了普通办事员。

  舅子俊已经退休好几年了。还是成天沉溺在麻将桌和酒桌上,曾经帅气的风采已不复存在了,他那些往日的行状还偶尔在人们的嘴里叙说着!

2013-01-28

[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13-1-29 15: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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