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那种被污想吃天鹅肉的动物

　　我老家有句俗话这么说：“癞大鼓爬脚面，不咬人咯应人”，这“咯应”是音译，属于土语方言，大致的意思是让人讨厌令人厌恶，跟它相对的应该是一个“瘆”字。俗话里说的这癞大鼓就是蟾蜍的一个种类，或者叫做癞鼓、癞蛤蟆，也有人把它叫做癞宝。鼓也好，宝也罢，总之，无论如何，它都脱不了那一身癞，这一“癞”字，实在是它的一个不换的金字招牌，若是没有了这身癞，也许它就不成其为蟾蜍，而变成它的叔伯兄弟——青蛙了。 　　这癞大鼓的模样确实不招人喜欢，土黑色的脊背上缀满了大大小小不规则的癞疙瘩，像是得了严重的皮肤病，就连肚皮也没有它那叔伯兄弟白，是一种令人生厌的土黄色，行动迟缓，慢慢腾腾，像是已入暮年的老人，甚至连它那咯啦咯啦的叫声也有点像是老人吼管里发出的满是痰液的咳声。 　　男孩子们喜欢欺负它，却又不敢过于靠近它，因为它那身满是疙瘩的癞衣服里储满了乳白色的浆汁，跟那五点草折断以后流出的汁液差不多，惹它过急，它会流出这样的奶汁来，但它这奶汁并不好吃，据说沾上人的皮肤会长瘊子，喷进眼睛，会成为盲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讹传，反正我从没见过我的小伙伴中有谁因为玩蛤蟆而长了瘊子瞎了眼睛的。但既然有这么一说，总是防着点好，谁都不敢也不愿拿自己当试验品。于是，经常就会折一树枝，站在估计它毒汁喷射不到的地方拨弄它，这蛤蟆也是好玩，一拨弄肚皮就会圆球般鼓起来，因了它的这个特点，我们有时候也把喜好生气的孩子叫做癞大鼓子。 　　长了一身癞疙瘩的蟾蜍把毒液涂了满身，实在是个无奈之举，是生存的需要，成千上万年进化的结果。因为行动的缓慢，它很容易会被天敌猎食，似这样把自己浑身弄得疙疙瘩瘩，首先在视觉上就让天敌倒了胃口，不到万不得已不去打它的主意。即使遇上万一，它还有最后一招，身体上沾满毒汁，你把我吃下去也不要想落什么好，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无奈中透着悲壮。无奈这只是癞蛤蟆一厢情愿的想法，有些天敌根本就不买它这毒液的账，比如那些日夜窥伺着它的蛇。更可怕的威胁来自灵长类的人，这个地球上最聪明的生物，不知道哪天突然发现癞蛤蟆身上的乳白浆汁竟是个好东西，中医把它叫做蟾酥，配成中药，可以提神解毒。身上有东西让人惦记着总不是好事，事实果然如此，为了给人提神解毒，无数蛤蟆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好在人们并不特别与它为难，一般情况下，除了小孩子会去逗弄逗弄它，让它生些闲气之外，并无性命之忧，用它作为中药的原料，跟它庞大的数量比起来也是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多数时候，都任它自生自灭。这个蛤蟆，也很自觉，懂得报恩，觉得人类不伤害自己，就是莫大的恩惠，于是，在它有生之年，就尽力去捉那害虫，替农人分忧，我在小学自然课上学过，一只蛤蟆一生消灭的害虫数，竟远远超过行动比它迅速得多的近亲青蛙。 　　它的这一功劳不但让终生与土地厮守的农民喜欢，也让我对它刮目相看，说不清什么时候，我竟然有点悄悄喜欢上了它，我好象有点明白我老家人还把它叫做癞宝的原因了，从捉虫这个角度讲，它是名副其实的农人的宝。但我喜欢上它还有另一原因，跟发财有关。曾经听过这样一个传说，说是谁得到了癞大鼓蜕的皮，谁就可以拥有无尽的钱财，方法是在癞大鼓的皮中放进钱币，就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这样自然蜕下的癞鼓皮很不易得，传说它在蜕皮的时候总要找一隐蔽之所，蜕完皮之后立刻就会吞下，若不是有福之人，万万是得不到这样的宝贝的。有一段时间，我整天追踪癞蛤蟆，期望能有一天我也得到一件这样的宝贝，那时我便可以衣食无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是这样的宝贝果真不是人人可以得到的，即使到了现在，我仍然从未见过蛤蟆蜕皮，倒是在百花见过不少蛇蜕，以及在时庄随处可见的蝉蜕 。 　　本来，我以为癞大鼓蜕皮只是个美丽的传说，没想到，那天在电视里还真就看到了它，是在央视七套的《每日农经》栏目，有人就动上了蟾衣的心思。从这个栏目里，我才知道，癞大鼓蜕皮是在下半夜，而且是边蜕皮边吃，所以如果不是整夜守着它，你根本就看不到这个过程。蟾衣是真正名贵的中药原料,可治多种恶性肿瘤和疑难杂症。据说，它蜕皮的频率还挺高，一只癞大鼓每半月就要蜕皮一次，中药店的收购价是每张蟾衣十元左右，照这个价格计算，一只蛤蟆两年间就可为主人挣上五百来元，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聚宝盆。看来，民间传说也不全是虚无的想象，有的还真就那么美好 。 　　大约外国人也是不喜欢蟾蜍的，在外国佬写的童话中有青蛙被公主一吻变成王子的例证，从来就没见过癞蛤蟆也有这样香艳的待遇，不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心怀不满，以至对它的叔伯兄弟起了嫉妒之心，好在它的这点自尊在中国本土找了回来，民间故事《刘海戏金蟾》里，刘海嬉戏的那家伙，其实就是这个身上长满了癞疙瘩的蛤蟆，不过当它变成 美丽的少女时，估计身上的那些癞癞瘊瘊早就荡然无存了。到了这个时候，想必它就可以自豪地说了：青蛙兄弟，你能在国外当王子，我就可以在国内做仙女，在这点上，咱俩平手。 　　在蛤蟆世界里，有一句话估计是最不受欢迎的，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最先说这话的肯定不是蛤蟆家族中的成员，而是那些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因为这句话，这种可怜的小家伙背了成百上千年的黑锅，难怪会动不动就要把自己气得像只鼓了。这实在是一种无耻的栽赃，如果蛤蟆会说话，一定会把人类告上法庭：你们的老祖宗不是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吗？你们又不是蛤蟆，怎么就知道我们想吃天鹅肉？我们吃没吃天鹅肉，没有人看到，倒是你们中的某些人，一边振振有辞地嚷着要保护它们，一边又不断地偷偷猎杀，把它们摆上餐桌，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相对于你们这些人，我们的形象是差了点，心灵却不知道要美上多少倍，至少，我们不栽赃陷害，至少，我们不口是心非。